他也看着我,目光闪了闪。
这一瞬,我觉得我们两个像极了昨晚干了坏事的贼人,在互相对眼色。
“那些糕点,你昨夜没吃?”
兄长率先发现了我手里提着的纸包,问道。
我说:“昨夜太晚了,且只有我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留着全家一起吃才好。”
听到有糕点,三个小儿脸上都露出喜色,马上跑了过来。
兄长看着我,有些诧异,笑着对太上皇道:“她如今是转了性子了,从前无论多晚,那桂花杏仁糕有多少便吃多少,一点剩不下来。”
太上皇也笑了笑,拿起茶杯喝一口茶。
“姊姊,”阿珞手里拿着一块桂花杏仁糕,对我说,“上皇要带我们去观兵!”
“上皇还说,要把兄长和姊姊也一并带去!”阿谌迫不及待地说,“姊姊,你去么?”
我讶然,看向太上皇。
那妖孽仍在喝茶,仿佛他本意是要带兄长和三个小儿去观兵,而我不过是顺带。
我微笑,也似漫不经心一般问道:“观兵好玩么?”
“当然好玩!”阿誉道,“上皇说,要给我们找师父,教我们骑射!”
阿谌也手舞足蹈:“上皇还让我们去看神机营!”
他们吵吵嚷嚷,乐疯了似乎。
白氏笑道:“好了,你们一大早就在吵,我等耳朵都要被你们吵疼了。”
阿誉和阿谌都乖乖回去坐好,阿珞却仍望着我:“姊姊去么。”
我摸摸她的头:“你去我就去。”
她也高兴起来,转身跑开。
太上皇仍喝着茶,我瞥见他的唇角弯了起来。
用过早膳之后,吕均进来禀报,说车马都准备好了。
“上皇这便回宫了?”白氏讶道,“还是用了午膳再走吧。”
太上皇道:“今日还须与大臣议事,不可耽搁。下回有了空闲,朕再过来探望。”
他说着话的时候,目光不时地瞥向我。
孟氏也看我一眼,忽而像是想起什么,对兄长道:“有件事,妾忘了告知公子。老徐昨日向妾说,娘子那院子的屋顶和房门无论如何都要修葺修葺。这些日子不曾下雨还好,若是哪日刮风下雨起来,漏水是难免的。”
杨氏也道:“老徐也跟妾说了。那院子里,就数娘子的屋子最是麻烦。门窗关不严不说,瓦还缺了。这些日子也是急着住没办法,这才在屋里弄了个旧帐子挂起来挡一挡。只是若要修,便是大动静,不但要将瓦重新拣一拣,窗户和门都要换了才好。”
白氏想了想,颔首,露出为难之色:“只是若要大修,这宅子里要修的地方也不少,我等将就将就倒是无妨,娘子却没地方住了。”
我听着她们一唱一和,愣了愣。
看向兄长,他睨着我不说话,目光意味深长。
而后,我发现太上皇若有所思,心头一慌,忙道:“怎会没地方住?这宅子里还有好些厢房,找个地方住一住也无妨。”
孟氏嗔道:“那怎么行?剩下的屋舍都是给仆人住的,娘子是大家闺秀,怎住得那样的地方。”
白氏叹口气,对二人道:“要说能住,也是能的。妾那房子让出来,过去与你们挤一挤。阿誉和阿谌兄弟两个,便住到大公子那里去,倒也无妨。”
我:“……”
幸好兄长及时开口道:“此事不急,当下还未到多雨之时,修葺之事可一步一步来。”
她们应下,仍笑嘻嘻的。
没多久,太上皇启程,众人纷纷起身相送。
登车之时,兄长和吕均在一边说着话,白氏等人则拉着阿誉他们站在门前,不许他们乱跑。
太上皇跟前,只剩下了我。
欲盖弥彰……我腹诽着,将目光从假装正在聊天的白氏等人身上收回,发现太上皇正看着我。
“你今早晨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小声问,“我都不知道。”
“天色微亮只是就离开了。”他说,“我见你那时睡得沉,不想扰了你,就自己走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在讨论奸情。我的耳根一热。
“你昨夜不曾睡好?”我若无其事地问道。
“也不是。”他说,“我平日就是这般时辰醒来,接着就要上朝,早已经习惯了。”
我了然。
“阿黛,”他看了看兄长那边,目光灼灼,“我派工匠过来给你修理屋子,如何?”
我愣了愣,看着他。
“修屋子,而后呢?”
他望着天空,仿佛那几多白云有多好看一样:“我刚到洛阳时,上阳宫未曾修好,在宫城附近寻了一处宅子暂住。如今那里一直空着,你住过去正好合适。”
我:“……”
就知道他刚才听进去了。
“不去。”我说,“我要和家人住在一处。”
他看着我,没有坚持,唇角弯了弯:“如此,我回去了。”
说罢,他转身登车。
吕均随即招呼众人上马,拥着太上皇的马车,往大路上而去。
尘土扬起,我站在宅子前,望着那车马的身影远去。
有人走到身边来,我转头,是兄长。
他也望着那边,目光深远。
“今日,我看到了一件不大对劲的事。”他说。
我说:“何事?”
“今晨我醒来时,听到外头有侍卫在说话,于是披衣起身去看。”他说,“不料,竟发现上皇从外面走进院子里,然后进了书房。”
说罢,他看了看我,道:“那时天才蒙蒙亮,你说,上皇是从何处回来?”
今日太阳着实大了些,天气又热了。
昨夜他非说什么回去太麻烦,像细作一样。明明是大摇大摆的,侍卫也不避着,还让兄长看见了。
“我也不知。”我神色镇定,“许是他平日里就起这么早,出去骑马了?”
兄长仍看着我,片刻,笑了笑:“是啊,我也这么想。”
第一百七十章 修葺(下)
回到宅中,兄长便让阿誉、阿谌和阿珞去习字。
孟氏当年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这些年,三个小儿的课业都是她亲自来教。而阿珞一直由孟氏带着,故而虽年纪最小,识字却是出色。
阿誉和阿谌则一向不大喜欢读书。据孟氏说,这些年,都是太上皇管教着,时不时查看课业,这才让他们乖乖就范。
在花厅里坐下时,兄长颇有些感慨,对我道:“我这个兄长,到底是失职了些。若非上皇照料,我们家不知要变成什么样。”
我说:“那些变故皆非你我可为,兄长便不必自责了。”
兄长道:“我常想,当年我亦反对父亲出征。若我再坚定些,果真将他拦住,或许一切都会大不一样。”
我怔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我很想将太上皇昨夜的话说出来,告诉他,征北戎的大败,或许是有人故意为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太上皇说过,赵王的事,除了他和吕均,只有我知道。他既然没有告诉兄长,那兴许有不告诉兄长的道理,这秘密,该让他自己开口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