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我关上门,将寝衣脱下。
如我所料,身体上,斑斑驳驳,可谓惨烈。
死狗,那么用力……我心里骂着,耳根却又烧了起来。
不过话虽如此,他显然还是存了小心的。不知是不是适应了些,那疼痛之感并不如上次严重。
我有些后悔把那素女三十六式送给了明玉。那里头还写了些门门道道,我嫌字小,轻率地没有看。
想来,它既是烟花圭臬,那么应当可给我解惑。
也不知明玉昨晚如何了。
还有景璘……
想到景璘,昨夜说的话,又浮起在心头。镜中的人,目光定住,低落下来。
正当出神,仆妇在外头禀报,说明玉来了。
我心头一动,忙应下来,麻利地擦了身,穿上衣裳。
明玉仍坐在宝萱堂的花厅里,气定神闲,就像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你怎来了?”我见到她,忙问道,“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圣上如何了?”
“他能如何。”明玉嗑着瓜子,不紧不慢道,“他昨夜饮了酒,想非礼我,被我踢下了床。他气急,说要休我,就跑了。”
非礼……天底下大概只有明玉会管丈夫向妻子求欢叫非礼。
我说:“你知道他跑去了何处?”
“当然知道。”她说,“他找你来了。从前在宫中,他每次与我争执,都会去找你。”
说罢,她看了看我,颇有些兴趣,道:“听说他回宫的时候,脸色比先前还难看。你不曾好好开解他么?”
我叹口气,道:“我自是想好好开解他,可他看到了子烨跟我在一起。”
明玉讶然,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那是怪不得。”她继续嗑着瓜子,道,“于他而言,上皇可比我可恨多了。一晚上连着见两个仇人,他只怕肺也要气炸了。不过我听说他今日一大早,就去跟上皇一道临朝。你说你这发小是不是麻花转世?天生的拧巴。洛阳朝廷的人,个个都是上皇死忠,会给他什么好脸色。他偏偏放不下身段,定要去撑这个场面,回头说不定又是一肚子怒气。太后当初只让我来,想必就是心疼他,他偏是反骨不听。这些可好了,只盼他切莫气出病来,连累我回了京城之后还要伺候他。”
她的语气轻松,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仿佛等着看戏。
我没说话。
明玉说这话头头是道,但我并不全然认同。
景璘虽任性,却从来不是那冲动行事的傻瓜。所有该做的事,他纵然再不喜欢,也定然会做。譬如与子烨一道临朝。
他是皇帝,洛阳在名义上也是他的治下,若他来了,却躲起来不临朝,只会被人笑话。兴许,他非要到洛阳来,是为了回敬子烨上次突然入京之事。他也要告诉这边的朝臣,他并非是那远在京中的傀儡,而是真真正正的天子,就算是子烨,也须在他面前让上几分。
“你来这里,莫不是想再看看我兄长?”我对明玉道。
明玉那嗑瓜子的手顿了顿,“嘁”一声:“我才不看他。我是听说他也上朝去了,这才过来的。”
“哦?”我讶然。
明玉瞥了瞥我,道:“再过些日子,你就要成婚了。京城里来贺喜的,可不单单是我。”
我说:“还有谁?”
明玉将佩姈唤来,从她手中接过一份名册,递给我。
“今日早晨送到的。”她说,“京城的宗室贵眷,也要来好些,其中可不乏你我的熟人。”
我将那名册展开,看了看,没多久,咸宁公主的名号赫然入眼。紧随其后的,是一大串贵眷的名字,薛婉也在其中。
长安的高门喜欢互相联姻,故而同龄的贵眷,大多数我都是从小认识的。
不仅同龄,有一个算一个,当年子烨风靡天下,横扫京城,她们都曾对他垂涎三尺。
看完之后,我不由讪讪。
“这是谁安排的?”我问。
“这哪里需要谁人安排。”明玉道,“上皇成婚,照理,越是这些高门贵胄,越要到贺。可上皇是什么人?他可是圣上的对头。这道贺,隆重些,是得罪圣上;敷衍些,却是得罪上皇。两相为难,他们便只好从你这一层来打算。这些贵眷,与你自幼识得,也算关系匪浅。派她们来,是成全了你的体面,无人可指摘。如此,倒是与太后派我来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了然。
“你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我问。
“这不值得专程来一趟告诉你么?”明玉道,“莫忘了,她们来到洛阳之后,你可是要亲自接见的。”
“不见。”我断然拒绝。
“这可由不得你不见。”明玉道,“她们是宾客,在别人眼中,她们才是你那真正的发小。你若高高在上将她们拒之门外,隔日便有人要借题发挥,说出一堆你的不是来。在洛阳,你什么根基也没有,你猜一猜,那永明侯夫人一干人等,听到这等评价,会不会做梦也要笑醒?”
这倒是道理。
明玉或许看上去厌恶俗事,但其实对于命妇贵眷之间的那些勾心斗角之事,她是实打实的行家。
我瘪了瘪嘴角。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宾客(下)
明玉到底还担着那给我教授礼仪的名头,在家中逗留了半日。
午后,一名宫人来禀报,说上阳宫那边散朝了。明玉随即起身离去。
她的车马才离开宅子,没多久,兄长的车马就到了门前。
今日,他穿得十分正式,玉冠锦袍,金带系腰。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我不由眼前一亮。
他从辽东回来之后,深居简出,衣着朴素。我几乎忘了从前在京城时,他那被人称道景仰的贵公子模样。
兄长见我站在门口,露出讶色:“你怎在此处?”
“明玉刚走。”我说,“我送她。”
兄长的目光定了定,往长街的那头望了一眼,又收回来。
“如此。”他颔首,往宅子里走去。
我跟在他后面,问道:“今日上朝,圣上去了么?”
“去了。”兄长道。
“如何?”我忙问。
兄长回头看我一眼:“你很在乎这个?”
“自是在乎。他来洛阳,就是为了会见群臣。”我说着,紧问道,“今日朝堂之上,可有人给他难堪?”
“上皇并非那小肚鸡肠之人,他不会让圣上难堪。”兄长道,“放心好了,今日群臣在圣上面前皆毕恭毕敬,仪仗亦严循天子之制,无一点怠慢。论礼数,可谓成全十分的体面。”
我觉得兄长话里有话,看着他:“今日那朝堂之上,除了群臣觐见圣上,可还有旁事?”
“既是朝会,自还是议了些事的,内外皆有。”兄长停顿片刻,道,“其中有一桩,是北戎议和之事。”
这个我倒是知道的。
前些日子,子烨与我说过北戎不安分,频频骚扰,大有南下之意。
而景璘来到之后,我听子烨与他谈及此事时,提到了北戎打算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