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逗留,径直离去,留下我在原地一脸错愕。
“琅琊王怎么就这般走了?”兰音儿走过来,讶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看着景璘的背影,少顷,收回目光。
“无事。”我恢复平静之色,道,“回去吧。”
——
这些日子,景璘在洛阳颇是活跃。
因得他四处访贤,深入各处体察民情,甚至还亲自跟着太上皇上场打了一场马毬赢了北戎,让不少洛阳朝野之中的人对他有了好感。
故而当景璘起驾回京之时,许多民人跑到了大街上观望,竟有了些子烨驾临京城时的热闹气象。
景璘的仪仗很是浩大,侍从无不鲜衣怒马,在前头开道,在两侧护送。
后面跟着咸宁公主和一众公卿贵胄们的仪仗,连在一起,浩浩荡荡。京城的这些人,来时本就有为京城出头之意,无论车驾还是仆从,皆做足了排场。如今全都一起来给景璘撑场面,可谓贵气冲天,教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董裕跟着景璘回去了。
据说,他其实并不打算这么快回去。因为他这次到洛阳来,还未得到子烨的单独召见。离开的时候,他的脸拉着,似心事重重。
咸宁公主也不大高兴。她到洛阳来,本是要为薛家保媒,不想,被明玉搅黄了。子烨和兄长,本都被薛家视为囊中之物,现下一事无成,她自然不会高兴。
送行之时,她望着子烨,欲言又止,却似乎忌惮子烨身边的我,终究没说什么。
倒是薛婉以及一众与我同龄的贵胄女眷们,向子烨行礼时,她们眼波频送,含情脉脉,脸上尽是不舍。
包括薛婉在内,好些人都红了眼睛。仿佛看到一块垂涎已久的肥肉,断送在了别人的口中。
不过在这场热闹之中,最是受人瞩目的,并非景璘,而是景珑。
身为护卫的主官,景珑身披铠甲,一马当先,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天下人无不喜爱那长相出众的儿郎。
当景珑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许多人为他身上那年轻威武的气势所惊讶,而当他们得知,这正是琅琊王景珑之时,无不纷纷赞叹。
这两年来,景珑屡有功绩,不仅在京城,便是在洛阳,也已然家喻户晓。
如今,百姓亲眼见到那传说中的琅琊王真容,皆不禁好奇兴奋,争相观瞻。在那大队人马离去之后,关于琅琊王的各种轶事,又在坊间大肆流传起来。
那日说话之后,我再也不曾单独与景珑见过面。送行之时,景珑一直站在了几步开外。
他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这边,不知是看着我,还是看着子烨。
子烨倒是对他仍如从前一般亲切。
他将景珑召上前,亲自取了酒来,递给他。
“此去京城,圣上的护卫之事,就交与卿。”他说,“有卿在,朕甚为放心。”
景珑行礼:“谢上皇厚爱。”
说罢,他将杯中的酒仰头饮尽。
子烨微笑,又道:“卿多保重,后会有期。”
景珑再礼:“臣告辞。”
说罢,他抬起头来,那目光若有若无地在我脸上扫过,转身而去。
与景璘道别时,礼数最是隆重。
对于饮酒这样的事,景璘一向痛快,接连灌下三杯,毫不含糊。
“朕曾与太上皇后提过,太后身体不好,甚是盼望与皇后相见,在信中询问,朕可否带她回京归宁。”景璘微笑道,“太后着实太想念太上皇后,上皇莫怪。”
我盯着他。
他并不看我,仍看着子烨:“不过京中的郑国公宅邸和祠堂,都已经修好了。朕想着,太上皇后不回去看看总说不过去,未知上皇意下。”
子烨看着他,脸上看不出喜怒。
我的心中咯噔一想。
上回,景璘半夜来找我的时候,子烨就是这样的神色。
正当我提心吊胆,却见子烨看向我:“皇后觉得如何?”
不光他的眼睛,还有景璘,一样的直勾勾。
我在心里把唯恐天下不乱的景璘骂了一百倍,硬着头皮道:“妾以为,圣上所言极是。不过妾新近用事,宫中内外事务繁忙,暂且脱身不得。去京城之事,容后再议为好。”
这话,显然让子烨舒服多了。
“如此,便如皇后之言。”他说罢,再度看向景璘,和颜悦色,“昱之以为如何?”
第二百五十七章 臂膀(上)
景璘看着子烨,少顷,淡淡一笑,道:“上皇所言甚是。”
两边寒暄一番之后,景璘登车,在仪仗的簇拥下离去。
我望着那车驾离去的身影,直到远去,才收回目光。而后,我发现子烨正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无事。”子烨道,“回宫吧。”
我说:“圣上方才提起的那回京之事……”
“方才不是回答过了。”他说,“日后再议。”
说罢,他令桑隆海摆驾回宫。
——
景璘认真守起诺来,倒是一点也不拖延。
他回到京城之后,没多久,就传来了诏书。京城大理寺将杜行楷生前的副手钟禄拘捕,在狱中,此人供认了当年罗织罪名,诬陷杜行楷与废太子勾结之事。
皇帝震怒,责令大理寺秉公严惩,为无辜者昭雪。
钟禄腰斩弃市,没多久,一份诏书从京城送到了洛阳。上面盖了景璘的玉玺,赦免了杜行楷生前之罪。
此事,与命妇们的诰封前后脚出来,让洛阳上下又是热闹了一番。
杜家在洛阳一向声望不错。
虽然在一些人眼里,为杜行楷昭雪的,应该是子烨而不是景璘。这赦罪的诏书由景璘来下,多少是压了子烨一头。但更多的人觉得,这其实是子烨赢了。
此事本不复杂,但涉及两京关系,从而变得几乎不可为。但如今,竟是景璘那边下了这赦令。怎么看也是景璘服了软。
在一片议论声之中,杜行楷被追授燕国公,祝氏则封为了宋国夫人。
此举,确实让洛阳朝野对我的看法大有改观。
在他们眼中,我和子烨的婚事,是京城那边塞过来的,而我则是彻头彻尾的京城那边的人。而京城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没安好心的。以上官家和杜家的过往,我定然是会防着杜家的,说不定当上太上皇后之后,头一件事就是对杜家下手。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我不但没有任何打压之举,杜行楷还脱了罪,且追封国公,祝氏也封了国夫人。
而更大的好处,是让我收拢了外命妇的人心。
虽然这品级之事,给不给,如何给都是朝廷定的。但这最后一步迟迟不动,却是我当上太上皇后之后才得以落下。外命妇们纵然从前有这样那样的想法,经由此举,也让她们认清了谁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谢恩之时,从前那各怀心思的气氛,已然一扫而空。在我面前,命妇们至少已经在表面上做到了毕恭毕敬,悉听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