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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慕之宾(250)

这话倒是贴切。

我沉默片刻,道:“你若曾一朝被蛇咬过,也会像我一样怕上十年的井绳。”

兰音儿大约见我油盐不进,欲言又止,终是叹口气,说肚子饿了,要去庖厨看看有没有吃的。

她才出去不到半个时辰,突然又跑了回来。

“皇后,”她神色不定,“宫门听差的陆九今日放假,刚刚回来。他找到我说,皇后四姨母家的合郎,被大理寺抓起来了!”

我愣住。

——

合郎确实被抓了起来。罪名是栽赃陷害。

而陷害之人,是宋国夫人祝氏。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我震惊得以为自己听错了。

“求皇后救救合郎!”四姨母来见我时,一下跪倒在我面前,重重磕了个头。在合郎被抓之后,她就急急跑来到国公府里,求白氏带她来见我。白氏却不过人情,终是将她带了进来。

我也只是从兰音儿那里听得三言两语,不知大概,见到她,我皱眉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合郎是中了奸人之计!”四姨母一把鼻涕一把泪,语无伦次,“皇后明鉴……他……他这么做都是为了皇后!”

白氏忙劝道:“夫人且缓一缓,好好说话才是。”

在四姨母絮絮叨叨的话语里,我终是知道了来龙去脉。

合郎游手好闲,交了许多的酒肉朋友。不过他毕竟是官宦家的子弟,那些带他玩的人都是从小长大的发小,也是出身官宦,故而自诩在洛阳城里消息灵通。

我当上太上皇后,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纷纷回头巴结,合郎自觉停止了腰杆,扬眉吐气。于是更是每日与人宴饮,必定喝得大醉酩酊。

四姨母从前劝我为合郎讨封的时候说,合郎是我母家的人,我要立足,便要多多提拔亲戚。此事,我无所回应。合郎满心期待,却左等右等没有消息,就急躁起来。

就在子烨和我去望舒宫的前几日,合郎与一个余显饮酒,吐露此事。那余显说,皇后与他多年不见,又是表亲,讨封终究是勉强了些。他若是能做出些功绩来,此事便可水到渠成。

合郎觉得有理,于是向那人请教,该做些什么功绩才好。

那人说他正好知道一个秘密,他手上有证据,可证明宋国夫人祝氏勾结北戎谋害太上皇。只要他将证据呈上,必是能将祝氏乃至杜氏一系扳倒。有这般大功,何愁皇后不将他高看一眼,又何愁那封侯入仕之事遥遥无期?

合郎大喜,当夜与一名叫做余显的余显痛饮,畅谈大计。

而数日之后,果然出了遇刺之事,余显将证据交给合郎。里面是祝氏和北戎来往的书信,里面关于何事动手、如何动手的细节,与案情颇是一致。合郎大喜,以为自己果真得了宝贝。

他想献进宫来,可余显说,皇后先前恼了他,必是不愿见他。且这等告状的事,让皇后去做,显得皇后逾越干政,必是要被人诟病,皇后未必肯。还不如他亲自动手,将这证据献到大理寺去。大理寺正在追查刺客,必是重视,不敢隐瞒。一旦破获,皇后得了惊喜,也必定是要对合郎独自办事的能耐刮目相看,乃一箭双雕。

合郎大喜,当日,就将那证据交给了大理寺。

然而隔日,大理寺就起了大火。不过,要紧的官署和仓库却不在起火之列,合郎上交的证据也安然无恙。大理寺上上下下焦头烂额,所以过了两日之后,才终于得以腾出手来,继续查那刺客的案子。看到合郎的证据时,大理寺一下震动,有司很快就禀报了大理寺卿戴复。

戴复很是重视,即刻派出人手仔细查验真伪。

而结果也很快出来。

那所谓的作为证据的书信,根本不是出自祝氏之手。故而这状子,是诬告。

祝氏是宋国夫人,一等诰命,诬告这样的人,乃是重罪。

大理寺随即派人将合郎拿下。而正当此时,祸不单行。又一封信被那余显同时投到了大理寺。

这信,无论字迹还是画押,都是合郎手笔。里面清清楚楚地交代,他如何得了皇后授意,如何伪造信件诬陷祝氏,并明明白白地写着,此事是他一人策划,邀余显参与,事成之后,皇后封赏,必然有余显的一半云云。

“皇后明鉴!”四姨母痛哭流涕,“这全是合郎被人陷害!那日,余显与他饮酒,半酣之计,对合郎说,此事他不敢居功,这功劳也只有都算在合郎的名下,才最是有分量。他让合郎假意写一封信,证明从头到尾都是合郎一人的主意!合郎糊涂,又醉了酒,那余显说什么,他就照着写什么,还在上面画了押!”

她说着,膝行上前,一把抱住我的腿:“皇后!合郎是皇后的表兄啊!皇后万要救他一命!”

第二百八十三章 水云寺(上)

听得这些话,连白氏都变了色,目瞪口呆。

“糊涂!糊涂!”她忍不住起身道,“合郎怎敢如此胆大妄为!他也不想想,缉凶之事,大理寺手眼通天也仍进展缓慢,他难道竟会强过了大理寺去?他告的可是一品诰命,当慎之又慎,他竟连证物真假也不查验,就敢往大理寺递!”

四姨母哭道:“他自幼与那余显玩在一处,以为是至交,从来全然信任,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竟会为其所害……”

我打断道:“那余显,是何来历?”

四姨母忙擦擦眼泪,目露怒色:“那余显家中也是官宦,祖父早年原是乡绅,在先帝时花了大钱,才在合郎祖父的官署中捐得个七品!这等人家,上梁不正下梁歪,全凭歪门邪道去挣荣华富贵!合郎祖父当年待他家不薄,他家竟狼子野心,如今竟来害妾的合郎……”

说着,她又大哭起来,求我救人。

我看着她,心如同大石沉在了冰水之下。

合郎未必会有什么事。

因为这一切,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冲我来的。

我和祝氏的关系,就算面上做得再周全,也不会有人觉得我们是真的一条心。就算我让祝氏当上了宋国夫人,猜测我会向祝氏下手的人也仍旧不在少数。

故而合郎头上的这起嫁祸,既拙劣又合理。

——在这之前,他会先将皇后拉下去,就像当年打倒上官家一样。

董裕的话似又在耳畔回荡。

——别人不说,杜行楷留下的那些人,他们莫非和皇后是一条心么?

赵王,和祝氏。

我想,那火灾的事,大理寺或者不敢来问我。但事关刺客,他们兴许就要登门了。

正当此时,外头的宦官来报,子烨来了。

我愣了愣。

这传报,已经三日不曾出现,以致于我竟感到了陌生。

白氏和四姨母皆是一惊。

当子烨的身影出现在殿前时,二人忙随着我伏拜行礼。四姨母躲在我的身后,似乎畏惧得很,抽泣声也消失了。

“平身吧。”

子烨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而后,他的目光看向白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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