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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慕之宾(286)

我等一行人折腾这么久来到此处,却要折返回去,等于白忙一场。这倒是其次,要紧的是韩之孝。他不辞而别,从王庭里出走,若回去,只怕要面对王庭的诘问甚至发难。那才是真正的前途未卜。

“倒也不必去王庭。”一直没说话的徐鼎忽而道,“我等可往南走。”

“往南?”我讶然。

“正是。”徐鼎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帛,展开之后,只见是一张舆图。

杜婈看着,亦是讶然,不由道:“这不就是我在平朔城时亲自勘误新制的那份舆图?”

“此图,陛下令臣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这一路来,臣继续根据所见,在图上标示北戎各处地点及道路,已趋完善。”徐鼎说着,指了指图上,道,“此乃王庭,此乃鄂拉部,我等所在之地,距平朔城足有千余里。若原路返回,道路遥远不说,更兼气候恶劣,殊为难行。”

说罢,他话锋一转,往南方指了指:“可我等若往南而去,行六百里,便可到达石虎城。”

我怔住,忙凑过去,将那舆图仔细查看。

这图上,虽看不出真正的距离,可石虎城的位置,确实要比平朔城近得多。

石虎城,曾经十分有名。相传它始建于汉时,是大军讨伐匈奴时在中途建立的屯粮之所。它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因最高处有一块形似猛虎的岩石而得名。

也是因得其位置甚好,和平之时,石虎城因贸易而繁盛,成为一方大城;战乱之时,则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如今,它几经兴废,仍旧屹立。不过自先帝北伐被俘,石虎城也落入了北戎的手中。

“此番与北戎和谈,前提之一,就是北戎归还石虎城。”徐鼎道,“北戎虽不愿意,可为促成此事,终是让步。就在陛下到达平朔城和谈之时,我朝边将已经收回石虎城。当下,城中驻守的正是我朝兵马。我等往石虎城去,一来风雪兴许可小一些,二来即便被风雪所困,石虎城中的粮草也足够供养五千兵马。三来,那毕竟是我朝的地盘,陛下到了那里,也可安稳。”

我沉吟片刻,看向韩之孝。

“先生之意如何?”我问。

韩之孝在北戎已久,知道的底细,比我多得多。

他想了想,颔首道:“归还石虎城之事,在下是知道的,当下,已在中原手中。其余道理,确如徐将军所言。当下之势,我等往石虎城去,乃最为妥帖。”

我又看向缬罗。

“王女之意如何?”

缬罗看了徐鼎一眼,微笑道:“既然太上皇后已经定下了主意,妾又岂有那不从之理。”

我说:“可圣上方才交给了王女许多俘虏,这些人,王女打算如何处置?”

“俘虏?”缬罗淡淡道,“什么俘虏。”

——

半夜里,又下了一场雪。

第二天天亮之后,营地内外白茫茫一片,将昨夜的狼藉都掩盖一空。

几百具尸首堆在营地外,小山一样,就算盖了一层雪也让人无法忽视。

已经有人在上面洒了油,铺上柴草,用火把点火。天寒地冻,点火不易,许久才见得一点火苗。

缬罗将装着大王子首级的盒子用布裹了,就系在她自己的马鞍上。

杜婈望着远处的尸堆,皱眉对缬罗道:“你将他们都杀了?这些可也都是回纥人。”

缬罗冷冷道:“他们来杀妾的时候,可想过妾是回纥人?若放了他们,国中的那些乱臣贼子可不会觉得妾仁慈,且下次还敢,女史信不信?”

杜婈不说话。

景璘是骑马来的,如今他身体如此,自不可再骑马。

我将自己的马车让出来,将景璘安置在里面。

景璘昨夜一直低烧,早晨时服了药,好转了些。

我给他盖上厚厚的褥子,见他安稳了,正要离开。突然,袖子被扯住。

回头,他不知道何时睁开了眼睛,盯着我,声音低哑:“你去何处?”

第三百二十三章 石虎城(上)

那张脸,仍旧苍白,看上去比从前消瘦,显得眼窝有些深。

我无奈,道:“我不走。这马车小,你一个人躺着舒服些。我骑马跟在边上。”

景璘仍不放开,眼睛朝外头望了望:“这是要把朕带去何处?”

“去石虎城。”我说,“那里有粮草,道路也近,如今又在中原手中。大风雪要来了,要趁早赶到那里。陛下先前都在昏睡,故而不曾禀报。”

景璘“嗯”一声。

我说:“陛下无异议么?”

“你的主意不会错。”景璘无所谓,“你去何处,朕就去何处。”

我看着他,少顷,道:“如此,陛下放手吧,我们该上路了。”

景璘却不愿意。

“你就陪在朕的身边。”他说。

我看一眼张济,他忙走过来,道:“陛下,臣可……”

“退下。”景璘冷冷道。

张济识趣的走开。

我无奈,转头对杜婈道:“我在马车里照料圣上。”

杜婈看了看景璘,迟疑片刻,应了一声。

马车在浩浩荡荡的大军簇拥之下出发。虽然加上车夫足有三人,但有四匹马拉着,也并不沉重。

景璘躺在毛皮褥子上,脸上的神色比方才平静多了。

他抓着我的袖子,闭了一会眼睛,突然又睁开来。

发现我没有离开,他笑了笑,有些得意。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烫。心里稍稍松一口气。

景璘仍看着我,目不转睛。

“阿黛。”他说,“你若能一直这样陪在朕身边,朕宁可天天生病。”

“胡说什么。”我瞪他一眼,而后,四下里看了看,瞥见角落的水囊。

我想去拿过来,可他的手仍扯着我的袖子,碍手碍脚。

“放开。”我说,“我还能飞了不成。”

景璘这才松了手。

我将水囊拿在手里,摸了摸。它是出发之前,我亲自灌好的,里面的水还温着。

“渴了么?”我问景璘。

他点点头。

旁边放了杯子,我取来,倒出水。

他坐起些,就着我的手,将水一饮而尽。

“饿了么?”我又问。

他也点点头。

从昨夜到现在,他一口吃的也没碰。我将装食物的包袱拿过来,从里面取出饼和肉干,撕开来,喂到他的嘴里。

“你也不是不会伺候人。”景璘忽而道。

“你让我待在身边,不就是让我伺候你的?”我说。

景璘却道:“不是。阿黛,朕喜欢你。”

雪地下的道路很是不平整,车轮碾过的声音颇为喧闹。

我看了看他,没说话,继续掰着饼。

“阿黛,”景璘道,“你一直知道的,是么?”

说不知道是假的。

毕竟景璘待我确实非同一般。从小到大,许多人都觉得,如果我不嫁太子,那么我就应该嫁给景璘。

这所谓的喜欢,该是有的,多寡罢了。

“知道。”我说,“不过陛下也知道,我们是走不到一处。得不到的,才总是会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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