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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慕之宾(30)

不过,我还是觉得好奇,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话问完。

“殿下既然不去,为何收着薛婉的信?”

齐王道:“孤何时收着薛婉的信?”

我说:“就是那时候,我拦住了殿下的马车,交给殿下的。”

“是她写的么?”齐王目不斜视道,“你没说。”

我愣了愣。

“自是她写的,”我说,“那信中应当也有署名……”

“没有。”齐王打断。

我:“……”

这是我没想到的。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薛婉毕竟是个正经闺秀,给人写情书这样的事,传出去是要毁清白的,自然不能留下署名之类的明证。

“殿下以为是谁写的?”我追问。

“换右脚。”他说。

我换了右脚。

他带着我在冰面上滑了个巨大的圆弧,朝兄长那边滑回去。

我看到兄长正在用水囊喝水,眼睛望向一边,似乎在看风景。

也不知道这破风景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谁写的都一样。”齐王道,“无关紧要。”

我还想继续追问,却听齐王道:“你那栀子花如何了?”

“已经好了。”我说,停了停,又补充道,“多谢殿下的书。”

齐王“嗯”一声,仍旧看着前方。

我说:“那书是殿下自己记的?殿下也养了许多栀子花?”

“清澜殿里有一些。”他说,“是孤的母亲养的。”

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多余又尴尬的问题。

那些宫人说过,他母亲喜欢栀子花。那么他抄录的这些养花心得,自然是跟他母亲有关。

什么脑子。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从前,那些花也曾得过病,”齐王道,“花匠无暇到清澜殿照料,孤便只能自己动手。那些笔记,便是当年摸索之时留下的。”

我讪讪地“哦”一声。

不必仔细想,这也能想明白。哪里是什么花匠无暇照料,不过是齐王自幼被冷落,连花匠也跟着怠慢罢了。

这些话说下去着实没意思,我正想着如何将话题岔开,忽而望见兄长终于像活过来一样,姿态优雅地上了冰,朝我们滑过来。

齐王停住,随即将手松开。

“你就是总依赖别人扶着,才总是学不会。”到了面前,兄长看着我说,“下次你再要来,就不许再带一个人。”

我瘪瘪嘴角。

他总这么说,但每次他也仍然会不放心地跟着,然后唠唠叨叨像一只老母鸡。

幸好有齐王在,他没工夫跟我说个没完。

“不想子烨的冰技这般好,”教训了我之后,他转向齐王,和颜悦色道,“一看就知道颇有功底。”

齐王道:“同春园的池子,冬天结冰也早。园中太监宫人有不少冰戏好手,孤自幼就跟他们学过。”

听着这话,我忍不住瞥他一眼。

宫里是个讲究攀比的地方,若说哪个皇子公主跟太监宫人学东西,哪怕只是冰戏这样微不足道的游乐,也要被人暗地里嘲笑,因为那说明不受宠。

而齐王如此大大方方地提起来,毫无避讳,我是头一次遇到。

不过齐王从小在同春园长大,是众所周知之事,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原来如此。”兄长颔首,“你如今住到了齐王府,园子虽不如同春园里开阔,却离我等更近。日后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们可同去。”

齐王道:“多谢伯俊。”

兄长道:“这天气看着要变晴了,我带了些酒菜出来,让仆人到点兵台去用红泥炉子煨了,稍后一道用膳如何?”

齐王道:“承伯俊好意,不过今日不便。孤答应了琅琊王世子打马球,现下已经快到了时辰。”

兄长无奈微笑:“如此,下次再聚。”

齐王颔首,目不斜视地与兄长行礼,告辞而去。

已经有侍从牵着马在岸上等候。齐王除下冰鞋,交给侍从,而后,翻身上马。

看着那背影远去,我收回目光,未几,又忍不住朝那边瞥了瞥。

转回头来的时候,我发现兄长盯着我看。

那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我莫名耳根一热,道:“兄长看什么?”

“你觉得齐王如何?”他说。

我愣住,随即觉得像一个被抓了现行的贼,心毫无来由地狂跳起来。

不过,我面对的到底是自己的兄长,有从小练就的城墙拐角一般的厚脸皮。

“什么我觉得齐王如何,没头没尾的,兄长在说什么?”我不但装傻,还反将一军,道,“我还想问兄长,出门之时,兄长可不曾说齐王也要来。这是怎么回事,兄长难道不该解释解释?”

第四十二章 旧事(十四)

被我如此质问,兄长并无遮掩之色。

相反,他淡淡一笑,目光却变得更是深沉。

“我昨天遇到了齐王,也知道他今日要与人赛马毬,是我非要他到灞池来一趟。”他说,“我想着让你跟他见一见面,说说话,觉得你也许会喜欢他。”

我又愣了愣。

这一次,我感到脸上的热气再也掩盖不住,腾一下漫了上来。

“兄长在说什么……”我的声音都开始变得结巴,“什么喜欢不喜欢?”

兄长没答话,却将目光望向冰面。

“累么?”他问我。

我摇摇头。

“那我们边走边说。”兄长说罢,拉着我,朝前方溜去。

我就像一只咬了钩的鱼,扯着他的袖子,心甘情愿地亦步亦趋,生怕他话没说完跑了。

“前几日,父亲面圣。”兄长道,“圣上与他说起了你的婚事。”

“哦?”我问,“圣上如何说?”

“圣上说,他将你的生辰交给太卜署,为你和太子测算,不甚相合。”他说,“太子妃人选乃要紧之事,还是要再议。”

这话,我一点也不惊讶。

从我很小开始,父亲就想让我做太子妃,然后做皇后。这个意思,他明里暗里也不知道跟圣上表露了多少次。可圣上虽不反对,却也从来没有表示过准许。

就连我都看得出来这事的微妙。如果圣上真心赞同,我和太子早就订婚了。

圣上待我是亲切的,不过我知道作为上位者,做事永远不会只靠好恶。

譬如,他对待上官家。

因为姑母的缘故,圣上对上官家一向不错,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些年来,我父亲越来越受到圣上的重用,甚至四十出头就当上了左相,在本朝算得前无来者。

天子的恩惠,从来不是毫无计较的。父亲替圣上做了许多事,上官家变得愈加树大根深,俨然成了当朝第一望族。

如此臣子,自古以来的帝王,都是怀着三分赞许七分防备的。

上官家有父亲这么个能臣,自是不错。但如果再加一个皇后,就太多了。

故而在我看来,圣上不想让我当太子妃,着实理由充足。

不过于我而言,能当自是不错,当不上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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