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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慕之宾(91)

“太上皇?他娶的是谁?”

“那可不知道,想来定是个大家闺秀。不过听说他可不止娶一个,宫里要专门开采选。”

“采选啊……啧啧,那可是太上皇,岂不是人人都要争破头……”

走过了拥挤之处,马车又重新跑起来,那些声音再也听不见。

前方,城门的身影已经近在眼前。

我一直看着外头,有些定定的。

不知为何,心跳变得比马车经过门洞时的声音更加嘈杂。

——就算是为了长久计,娘子也不该抵触这婚事。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望娘子审慎。

秦叔跟我说的那些话,一直萦绕在心头。

“……阿黛?”

兄长点了点我的额头。

我回神。

他无奈地看着我:“你在想什么?我与你说话你也不应。”

我讪讪,忙道:“兄长要跟我说什么?”

“我方才问你,你去洛阳之事,可曾与上皇打过招呼?”

我愣了愣。

——娘子对在下说,此生定要完成两件事。一是要找回家人,二是要将那向陷害上官家的人复仇,不知娘子可还记得?

手指攥了攥。

“兄长,我有件事想与你商议。”我说。

“何事。”

“如果,我说如果。”我望着他,“兄长自己去洛阳,我留下来,兄长可会恼我?”

“哦?”兄长问,“你为何留下来?”

我正要答话,马车忽而刹住,我和兄长几乎趔趄。

“大公子,娘子!”车夫在外头道,“前方有人拦马车。”

我和兄长皆是讶然,探头望出去。

只见路边,一个身影赫然出现。

是吕均。

我愣了愣,随即看向他身后。

一队车马停在路边。十几人马,簇拥着一辆马车。

纵然那些人都穿着寻常布衣,可无论是阵仗还是那些侍从人高马大的体格,都足以让人不敢小觑。来往行人纷纷侧目,经过他们的无不加快脚步,仿佛怀疑那说不定是一伙穷凶极恶的土匪。

那马车里坐着的是谁,不言自明。

“大公子,娘子。”吕均笑眯眯,走到马车前行个礼,“我家公子有请。”

我瞪着眼睛,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兄长。

只见他脸上也满是讶色,触到我的眼神,似明白了什么,无奈道:“与我无干,我什么也不知道。”

当下并非纠结是谁将那人招来的时候,我踌躇片刻,跟着兄长下了马车。

那队车马的边上,有一处茶棚。

这里显然被包下了,没有别的客人。

几名侍卫正在用膳,最里面的一席上,坐着一人,正在喝水。

目光相触,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伯俊。”他颔首。

兄长行个礼:“子烨。”

说罢,朝里面走去。

我跟在兄长身后,一声不吭。

走到那案席前,兄长坐下。我站在他身后,没有动。

二人一齐看向我。

太上皇转头向店主人道:“店家,上一壶茶。可有上等阳羡?”

店家讪讪:“这位公子,小人这茶水铺子小本生意,没有那等名茶,可否换别的?”

阳羡茶,我和他都喜欢,从前去灞池的时候,他带的总是阳羡茶。

什么太上皇,一点不知民情。我腹诽。

见他一时答不上来,我说:“来一壶茉莉茶,花放多些。”

说罢,我在兄长旁边坐下。

店主人忙应一声,自去沏茶。

兄长微笑,问他:“子烨怎来了?”

“回洛阳。”他将目光从我这里收回,对兄长答道。

我和兄长皆是讶然。

看到他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他是来阻止我去洛阳的。没想到,他竟是也要离开京城。

“哦?为何?”兄长问。

“京城的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该看的看了,该见的见了。”他说,“我出来日久,洛阳攒了不少政务,也该回去了。”

兄长问:“那边,都辞别过了?”

他说的“那边”,自然指的是宫里。

太上皇道:“留了书,午后,便会有人送过去。”

兄长明了,道:“子烨行事总是这般雷厉风行,出人意料。他们怕是要不快。”

“我来的时候也不曾打过招呼,他们会习惯的。”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淡道。

“如此说来,子烨现在也要上路了?”

“正是。”他没有看我,只看着兄长,“我欲与伯俊同行,未知意下。”

第一百零八章 同行(下)

好个同行,说得真是什么巧遇一样……我腹诽。

兄长沉吟片刻,道:“能与子烨同行,自是甚好。不过,只怕我不能马上上路。我须将阿黛先送回城里。”

太上皇的目光定了定。

我也愣了一下。

兄长看向我:“你方才说,要留在京中。”

我:“……”

耳根莫名臊热。

看到对面的视线扫过来,我仿佛怕被人看穿了一样,极力保持神色平静:“我是问何时回京,兄长听错了。”

说罢,我的手在案台下扯了扯兄长的袖子。

兄长的目光中有些意味深长,而后,转向太上皇:“既如此,便叨扰子烨了。”

太上皇微笑:“何言叨扰,伯俊客气。”

这顿茶点,我吃得心猿意马。

他们两人凑在一处,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我一言不发,默默喝茶吃点心。仿佛这路边小摊的点心有多好吃一样。

重新上路的时候,两队并作一队。

兄长和太上皇都不再乘车,只骑马同行。

我独自坐在马车上,忍不住望出外头去。

那两人就走在马车边上,仍说得入港。道路上人来人往,这人多势众的队伍,颇是引人瞩目。加上那两人相貌都不差,骑在高头大马上,颇有些招摇过市之感。

当然,没有人会想到,其中之一会是大名鼎鼎的太上皇。

我望着他们的身影,恍惚间,想起了从前。

那是一年的上巳,兄长带我去郊外踏青,他也来了。

他们并辔而行,走在大街上,后面跟着我的马车。俊美的男子,总能引得瞩目,亦有不少目光投向后面我的马车。隔着车窗上的绮罗,我知道那些人在猜测,能得那般俊俏郎君引路护送,车里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纵然那时对齐王一点兴趣也没有,可我那虚荣心还是得到了满足,不由地得意起来。

正神游之间,忽然,我看到太上皇的脸转了过来。

我一怔,忙离开车窗,安稳坐好。

——

上官家倒台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洛阳,掐指一算,也已经有三年了。

但对于这道路,我仍然是熟悉的。

哪日能走到什么地方,在哪里歇宿,每次都大差不差。

当下,兄长和我早不是当年的国公府公子闺秀,而是被赦了罪的庶人。那等舒适又体面的官驿,自是住不了的。只能似寻常的旅人一般,寻那看着还过得去的客舍住上一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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