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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慕之宾(94)

兄长看着我,目光中的惊异,好一会才稍稍平复。

“你何苦如此。”他摇头,“你觉得子烨会愿意?”

“婚姻大事,关系终身。他是太上皇,更关乎天下,怎可不思虑万全?”我说,“在尘埃落定之前,将一切说开,若不愿意便可及早回头,岂非大善?正是因为他帮过我许多,我才不愿与他糊里糊涂成婚。这些,兄长以为不妥么?”

兄长没答话。

良久,他叹一口气,苦笑。

“阿黛,”他缓缓道,“我从前总劝你教你做人做事当着眼利弊,不可意气用事。如今,你事事只以利弊为准,近乎冷酷,我倒不知是对是错了。”

我沉默片刻,道:“可这世间,最大的道理便是利弊。不以之为首要的人,是要遭报应的,不是么?”

兄长没有纠缠,忽而道:“这三年之中,你还有别的事要做么?”

“当然有。”我淡笑,“无论他答应不答应,我都要董裕的人头。”

——

天色擦黑时,那处客舍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对于这个地方,我并不陌生。

此地,方圆三十里内没有官驿,这就是最好的客舍。从前有那么几次,我和兄长在两京之间往返,曾在这里投宿过。

客舍主人是一对夫妇,五十岁上下,毕竟从前见过,有几分面熟。

妇人与从前一般,见了人,笑盈盈的。

“这位郎君,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她行了礼,又对我道,“小娘子亦是许久不见,还是那般漂亮。”

我抿唇笑了笑。

遇到故人故地,有些感怀在所难免。不过我没工夫,我一边寒暄着,一边偷眼瞥着太上皇,心里想着,他什么时候会听我说话?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我大概要说什么?

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突然,他看了过来。

我随即转开,假装打量上方横梁的一道蜘蛛网。

妇人着实多话得很,与吕均寒暄一番之后,听说我们要住店,忽而道:“却是对不住诸位客官了,今日,小店满房。客官们用膳无妨,住宿却是无法……”

众人皆露出讶色,正在此时,一旁的男主人忙走过来,道:“有!有住处!”

说着,他瞪妇人一眼,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忘了,方才有好些人退了房,住处有的是。”

妇人看着他,也笑了笑。

“妾糊涂,却是忘了。”她说。

虚惊一场,夫妇又招呼伙计出来,领着众人到客舍里去。

这客舍,与从前相较,虽是旧了些,却算得这一路上住得最好的。

我们还得了一处两进的小院,兄长和太上皇住前面,我住后面,刚刚好。只是,这小院的周围没有别的房舍,侍卫们的厢房,在客舍的另一边。

兄长皱起了眉,太上皇却并无异议,让众人各自进房用膳,早些歇息。

晚膳摆在院子里的石台上,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我肚子饿了,忍不住要动筷子,忽然,手被按住。

“不是有话要与我说么?”

太上皇站在面前,高高的身影,挡住了头顶的月光。

我这才发现,兄长方才被吕均拉走了,这院子里,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截杀(上)

没想到,他比我还迫不及待,连饭也不打算吃了。

我自不可露了怯,放下筷子。

正要说话,他却向外头唤一声:“来人。”

未几,院门推开,进来一个客舍里的仆人。

“客官,可有吩咐?”

太上皇看了看他,道:“将饭菜挪到屋里。”

仆人道:“客官,当下快要入夏,屋里究竟闷热了些,不如在外头用膳……”

“外头有蚊虫,不如屋里。”他说,“挪进去。”

那仆人不多言,忙应下。未几,他招呼了两三人进来,将石台上的饭菜都端到屋里去。

待得摆好,他让为首的仆人上前,从腰上解下一只荷包,抛过去。

那仆人连忙伸手接了,光是听响声就知道分量不轻。

“这是赏你们的。”只听他吩咐道,“此间不必伺候了,把门窗都关上。”

我愣住。

几个仆人忙应下,脸上带着暧昧的神色,纷纷去将门窗关上。

“你做什么?”我瞪起眼睛。

他不紧不慢地在食案边上坐下,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

“你有话要与我说不是么。”他说,“此间只有你我二人,边喝边聊岂不自在?”

这话听上去很是随意。

可当他解了外衫丢在一旁,闲适地倚在凭几上的时候,那姿态竟不让人觉得轻浮,反而有几分不经意的倜傥。

旁边,蜡烛在烛台上静静燃烧,烛花垂下。

偏偏是红色的。

摆满菜肴的案上,那把青瓷酒壶鹤立鸡群。

——烛影摇红半酣夜,奸情横生云雨时。

我想起了景璘吟过的两句歪诗。

他的手握在那把手上,光洁的壶身上,泛着一层光,怎么看怎么暧昧。

耳根莫名发热。

“闷死了,谁要与你喝酒。”我说着,便要去开窗。

只听着盘盏瓷器被碰得轻响,没走到窗边,他突然两个箭步上前,一把捉住我的手。

我吃惊不已,瞪着他。

他与我挨得很近,不过咫尺。

但他并没有更近一步,而是严肃地看着我,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噤声。

“此处有诈。”他的声音,如同唇边的热气一样轻,“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我愣了愣。

他盯着窗上,似乎在屏息凝神地聆听着什么。

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浑身定住。

屋子里很是安静,初夏的蛙声和虫鸣一阵阵地传来,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但我知道,珠光之中,我和他的剪影落在窗上,如果外头有人,会是个什么样的观感。

正当我满心狐疑,想看他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

他已经看向了我,低低道:“再饮两杯,今夜就留在此处,嗯?”

那声音沉得撩人,满是作奸犯科的味道。

心头,好像爬上了蚂蚁。

不待我答话,他已经拉着我,朝食案边上走去。

他看了看那些林林总总的食器,忽然伸手一扫。清脆的响声一片,杯盘狼藉。

而后,我的身体突然腾空,被他打横抱起。

一切突然起来,我睁大眼睛。

却见他目光深深,神色比方才更加严肃。

“叫唤一声。”他的热气拂在耳边。

我瞪着他,飞快的心跳无论如何也不下来。

片刻,我张口叫了声“唉呀”。

他随即抱着我,往后面走去。

两院之间,有一道回廊。

外面吹着风,月光在云间穿梭,树影斑驳。

我脸上也被带起了一丝一丝的热气。

到了后院的屋子前,他一脚将门踢开,而后,大步入内,一直走到后窗前。

直到他将我放下,我才发现,他虽然宽了外衫,却没有解下腰间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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