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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倒计时45天(19)

作者: 一棵水杉 阅读记录

那会儿他说过一句十分肉麻的情话:明明错的是你,为什么总是我受惩罚。

二十几岁的我不懂得他话里的蕴含,以为不过是他哄我的言语。后来许多时刻反复回味,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三年前因为对小伤不够上心,依旧完成高难度动作,在转圈的时候,我才从高台摔下来。

听说人在将死的时刻是十分清醒的,脑海就像走马灯一般播放生命中最难忘的时光。在躺倒在地上的几分钟,我想起儿时老妈骑自行车载我穿过公园,想起外婆煮的长寿面,想起许多和林渡舟缠绵的夜晚。

也想起他看着我身上淤青和伤痕,神色紧张地起身,拿起钥匙站在门口,恳切地看着我,“师哥,不要大意。”

那一刻我动弹不得,看着绮丽的天花板,甚至贪心地想:如果林渡舟还在我身边,事情应该就不会发生了吧。

错的是我,这一次,林渡舟受到惩罚了吗?

“先生,您的蔓越莓蛋糕好了。”店员将包装精美的甜点递上,我道谢,刚接过来,门口走进来一个短发少女,穿着俏皮的背带裤,不太爱理人的样子。

店员似乎和她很熟,眉眼弯弯地打趣道:“然然,又偷跑出去,待会儿你爸爸收拾你。”

叫然然的小女孩不说话,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地一眨眼。

我觉得眼熟,却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直到咖啡店内的楼梯间掀开了布帘,从里面走出两个男人。

前头的那个金发碧眼,后面的眉目温柔。两人正低声说话,脸上还带着自然随和的笑意。

我的视线往下移,看见他们的手牵在一起。

“咳,”我轻轻出声,证明自己的存在,“白医生。”

神奇的定律,见到胡渊的那一天,我就总会见到白深,三次没有例外。

白深在这里看到我似乎也很意外,轻描淡写地松开了混血的手,向我走来,莞尔道:“你好。”

咖啡馆里的人寥寥无几,我觉得这是个好时机,频繁遇见总有天意。

我说:“抱歉打扰,我们可以聊聊吗?”

在角落的那张小方桌旁,我和林渡舟曾坐过许多次的位置上,我又给白深讲了一遍“我有一个朋友”的故事。

出乎意料,白深的关注点和胡渊不太一样。他轻轻搅动着勺子,偶尔碰到杯壁,传出细小清脆的响声。

白深沉着冷静地细细道来,“所以你发现了朋友有明显的人格转换,并且副人格是一个小孩?”

我点头。

他道:“通常来讲,副人格是在主人格的需求下产生的,他本人在遭受一些重大创伤的时候,会召唤出一个新的人格来保护他,这个被召唤出的人格往往能够符合他当时的需要,更强大、更乐观、更有解决问题的本领,等等。也就是说,如果他的副人格是一个小孩,很有可能是在他儿时就已经出现的。”

“那……”我一时错愕,“不是很多年了吗?”

“初步推测应当是的,DID(分离性身份障碍)如果不进行治疗干预,往往会伴随患者的一生,”白深继续道,“我个人比较倾向于Colin Ross的看法,‘子人格是内部冲突、驱力、记忆、情感的高度程式化的外在表现’,也就是说,它们只是一个人的不同碎片。你的朋友,这个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而其他人格,归根到底也并非独立的个体,而是他的一部分。”

胡渊不断要求我去发掘不同人格是否承担了不同的记忆,似乎认为子人格也有独立性;白深却告诉我,不论是主人格还是子人格,都是林渡舟。

到底谁是更准确的?

我停顿片刻,抓住一闪而过的瞬间,“它们?”

第15章 【41天】你想认识他?

白深郑重点头,“双重人格其实在分离性身份障碍患者中是较为少见的,尤其是儿时就出现了子人格的话,他的身体中应当存在多重人格。你可以去了解著名案例“三面夏娃”,在展露出的子人格Eve White和Eve Black之外,事实上患者还出现了其他整整二十个人格。”

我靠向椅背,莫名不安,“……啊,这样。”

“你说他看到小猫之后用力攥住自己的手腕,有可能是在抑制副人格的出现,”白深向我耐心地解释,“在分离性人格障碍患者的心中,如果一些人格之间是相互知晓彼此身份的,那么他们可能会拥有共同的住所,而不同的房间代表着不同子人格的存在。”

我恍然,“你的意思是,他的右手手腕,也许代表着那个想要和猫互动的小孩人格?”

白深肯定了我的话语,“如果他的症状确如你所言,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那片手腕上浮血的红色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如果想帮助你的朋友,你可以看看他是否真的存在其他多重子人格,”白深说罢,安抚又热心地一笑,“通过心理干预,DID是可以治疗的。我记得你之前找过林医生?他对这方面倒很有研究。祝你的朋友早日康复。”

白深起身离开,和金发碧眼的混血、短发女孩一起有说有笑地走了,看上去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我坐在位置上愣了许久,直到突兀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长久的沉寂。

我拿起电话接通,走出了咖啡店。

那头传来沉静的嗓音,背景死寂得一声杂音也没有,“不要猫了?”

“要,”我提着蔓越莓蛋糕,跨上了自行车,“等一会儿。”

林渡舟在那头轻叹一声,“它很吵。”

“……啊,”电话那头落针可闻,我没想通哪里吵,“我这就去接它。”

林渡舟半晌也没答话,我便说:“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挂了?”

傻弟弟又晾着我,小时候冬天我妈把香肠晾在阳台上也是这样,它是热心肠,冷风却从东西南北来,尴尬得很。

“……叶清川,”在我无奈不再等下去,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林渡舟叫住我,仿佛要拧许久发条才能运行的玩具,好不容易攒够了勇气,“它为什么不吃东西。”

我还以为他能说出多大的事来,暗暗松了口气,歪着脑袋夹住电话,扶好车头,“你把猫包里的猫粮倒在碗里试试。”

“试过了,不吃。”林渡舟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颓丧,像是泄气了。

“嗯……”我思忖片刻,“可能是平时的猫粮常常泡着羊奶粉的,这会儿不习惯了。”

我似乎已经能够想象林渡舟的神情,如果是和当年一样的话,应当垂着眼,微微抿着唇,像在反思小小的挫败。

林渡舟比我聪明,他应该知道猫不吃饭是因为和他不熟悉,出于警惕,仅此而已。但我想,如果林渡舟还要继续问下去的话,我还能编出一百个花里胡哨的理由。

那头沉默,我笑道:“你放点动画片出来看,和它玩一玩就好了。小朋友不是喜欢看动画片嘛。”

又晾了我几秒钟,林渡舟道:“我不是小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