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倒计时45天(39)
我想起另一件事,“上次你说的那个胡先生,就是胡渊教授,也是几乎每一周都来,是吗?”
“对,他们真的很喜欢看诶,”庄临意疑惑,“师哥的舞剧就那十来种,看几百遍不厌倦吗?”
风吹乱了额前的发丝,在眼睫前飞扬,我侧头瞥他一眼。
庄临意浑身过电似的一颤栗,着急忙慌的找补,“不是,师哥,我的意思是舞剧很好看,就像西红柿炒鸡蛋很好吃,但是如果天天看,就像西红柿炒鸡蛋天天吃一样,总也会厌烦……呸,我是说在心理上出现一些倦怠……呃,就像……”
“行了,”我打断他,哭笑不得,“我真不吃人。”
我问:“那这些年,他们两个人就没有遇见过吗?”
“这个嘛……”小庄挠挠脑袋,“我不知道,胡先生喜欢坐在一楼后排,林医生常常在二楼角落最右边的包厢。”
那间最右边的包厢视野并不算好,我是知道的,有时候舞台右侧的视线会被遮挡。而我和师姐主演的舞剧,大部分的时间我站在左边。
如果按照庄临意的说法,三五年坚持看一个人是深情,胡渊说因为我像他英年早逝的儿子,所以来寻求一份怀念;而林渡舟只能出于无处排解的思念和隐而不能发的偷欢,在林沉岩的压抑之下,我们隔着空气和人群,穿过剧场里震荡的乐声,在聚光灯下以灵魂相拥。
我竟知道得这么晚。
仔细回想,林沉岩昨日的警告还在耳畔,明明是一遍又一遍拒斥的威胁,我却怎么想都像是他热情的邀请,请我盛装出席和他同赴这场与狼共舞的盛宴。
我很乐意。
他咬牙切齿挤出的一句“欢迎光临”,已经让我拿到了参与他们人格之间隐秘之事的入场券。
穿过沉浸在光晕中的栈道,小庄回了家,我看着眼前横竖成行的街道,车水马龙笼罩在路灯的光亮里,转了个弯,拦下一辆出租车。
窗外的风景疾速倒退,冷风灌进来,把发丝吹得狂舞。
令林渡舟束手无策的林沉岩,我倒是很乐意与他碰见。
我给林渡舟打电话,那头接通得慢悠悠,良久传来低哑而迷糊的嗓音,听起来如同暗夜里轻语的大提琴。
“怎么?”林渡舟问。
这声音和昨天的不太相同,不是林沉岩的狠戾,也不是小黄豆的单纯,更远离了小黄豆昨日轻软的示弱,只剩了大片的静谧与安宁。
在某些时候,我也偶尔恨他的冷清。
“这么早就睡了?”我坐在小区外的花台上,周身都湮没在光影里,“我还想邀请你和我共度春宵呢。”
林渡舟似乎是被噎住了,半晌没应声。不多时,电话那头传来布料摩挲的窸窣声响,紧接着是在地板上行走的脚步声。
“你在哪儿?”那头问道。
“果然还是色狼,一说到这个就来劲了,”我继续逗他,任由发丝在晚风中飘扬,遮住了眉眼,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定,“在你家楼下,快来。”
林渡舟问,“外面冷吗?”
“不是冷,”我笑道,“我等不及了。”
晚风中摇荡出了人影,林渡舟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向我走来,头发温驯地落在额前,臂上耷着一件外套,掌心的手机发出白光,上面还停留在通话界面。
我听见他的脚步声从听筒里来到现实的世界,越来越近,脚步声中生长出血肉,组合拔节,成了眼前的身形。
林渡舟停在我身前,难得地说了句好听的人话,“抱歉师哥,久等了。”
我仰头看见他昏沉夜色中的眉眼,路灯从他头顶洒下光辉,边缘的发丝镀上鎏金,而面容隐在黑夜之中,看不清情绪。
昨天中午,安抚好小黄豆之后,他告诉我林渡舟在和林沉岩争吵,非常激烈。
而在林渡舟回来的时刻,当小黄豆的目光黯淡下去,当抬眼之间又是那双沉静的眼眸,一瞬间我分不清来临的是谁,林渡舟倾身向前的靠近让我本能地后退。
我很后悔。
只是轻轻的退后,却能将林渡舟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勇气与试探击溃。
林渡舟将外套递给我,低头挂断了电话,目光不与我相遇,绕过我们的荒原,犹如枯草上盘旋而不肯降落的孤雁。
彼此相安,又若即若离。
我穿上外套,甩了甩过长的衣袖,问道:“怎么睡这么早?九点就上床。明天要起早吗?”
林渡舟沉默片刻,把外套衣袖卷起来,艰难地开口,“没有。没什么事做,就睡了。”
好在隔得近,我总算看见了他说这话的神色,呆呆的。
我了然一笑,抬头指向前路,手揣进兜里,“陪我走走?”
林渡舟眨眨眼,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的睡衣,似乎有些难堪。
我将手一抽,倒吸一口冷气。林渡舟倏然忘却了睡衣的事情,霎时间紧张起来,飞快地把手伸进外套兜里,皱眉道:“你别动,我来。”
我本来只是想骗他兜里有小倒刺,摸着疼,见他这反应,又觉得这样的玩笑并不有趣。
在温暖的衣兜里,我握住了他宽大的手,从掌心滑进去,十指间错相扣,腕骨贴着冰凉的表盘。
我说:“什么也没有,林渡舟。”
他的手一僵,人也呆愣愣的,看着我,良久才缓过神来,“……不好意思。”
在兜里隐秘的牵手,狭小的空间他只能也握住我,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起码我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我摇了摇他的掌心,表盘一点点被捂热。我低声道:“弟弟,陪我走走吗?”
林渡舟思忖片刻,站到我身侧,反握住我的手,应声道:“嗯。”
我们并肩走出小区外的区域,转入狭窄的小巷,在无人的寂静里,林渡舟默然一路,终于开了口,“师哥,昨天……”
“林渡舟,”我打断了他的话,“上回的蔓越莓蛋糕还喜欢吗?”
身边的人似乎没想到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语,疑惑地看向我。
我仰头看着他,在飞舞的发丝之外,他的脸变得越来越清晰,我笑道:“从这里骑车过去,需要一个小时。”
“我们再去尝尝那个味道,”我细细摩挲着他的手背,“我坐在后座,和你说一路的话,然后回家,洗澡,做爱,缠绵,像过去每一次约会一样。”
“好吗?”看见林渡舟复杂的目光,我拨开重叠云雾,走到他身前,低声呢喃,“宝贝。”
第30章 【34天】我拥有他唯一的灵魂。
这世界上存在一些完美而浮动的圆,从始至终,由终回始,构成一个不见头尾的闭环。
比如舞蹈动作中踮起脚尖收起膝盖的转圈,衣料在肌肤上若即若离地飞扬,斑驳的阳光落在身上,透过树叶的缝隙,星星点点,跳跃成灵动而欢脱的光斑。
比如洗衣机转筒飞快的旋转,连带着低吼与震颤。听着它发疯似的低沉的咆哮,仿佛走过狂风骤雨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