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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怪兽(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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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凡:对对对,我哥闪闪发光,我是泥巴球。

第14章

我始终以为我哥在余柏言心里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

当然了,我也不至于是蚊子血,他没那么嫌弃我。

我只是平庸,是我哥在余柏言身边廉价的替代品。

可我并不在意——我无数次重复着这句话。

回头想想,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有的那种想法:对待没把我放在心上的人,我也不必太认真。

就像当年得知我是被爸妈送养到乡下时一样,他们在放弃我的一瞬间,也同样被我放弃了。

后来接我回到身边,我们彼此陌生,小心翼翼地相处着,我知道他们待我不错,可相比起爱,更像是亏欠。

至于余柏言,我清楚的知道他不爱我,所以我也不爱他。

他把我当成我哥的替身,我只当他是个我体验我哥人生的工具。

没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世界中,只有我哥是特别的。

我总把自己想象成他,想过他的人生。

所以我迫切想要知道我哥对余柏言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于是在那个光线昏暗的台球厅,我笨拙地模仿余柏言的动作打出真正意义上自己的第一杆球。

白球完美地闪避了其他颜色的球,毫不犹豫地进洞了。

余柏言没笑我,他就那么站在那里打量我。

我装作淡定,走过去把白球掏出来,然后问他:“你怎么没考上大学?”

我在面对余柏言的时候向来直接,后来他也说:“卓凡,你这人狼心狗肺的,我觉得自己对你不错,可你总是拿个榔头直接朝着我天灵盖敲。”

我被他的形容逗笑,并沾沾自喜,因为只有我会这样对他。

我对他倒是真的够狠心。

说回那个傍晚,我在分不出白天黑夜的台球厅问他如此尖锐的问题,他“啧”了一声,眼神瞥了过来。

我以为他会像我哥那样对我说“你别管”,毕竟这件事确实跟我没关系。

我和余柏言接吻过,爱抚过,但唯独没有交心过。

我知道他在接吻时的所有小癖好,却不知道他的心脏在什么时刻才会真正地跳动。

我们彼此熟悉,又彼此陌生。

这样越界的问题显然不该出现,可我太想知道了,我甚至在余柏言沉默的十几秒钟里想好了嘲讽他的话:不就是失恋吗?我哥都没怎么样,你太菜了。

可我的话没说出口,也还好没说。

余柏言又点了根烟,我才发现,他十八岁,烟瘾竟然这么大。

他吞云吐雾了一会儿,然后隔着那呛人的烟似笑非笑地看向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因为被你哥甩了才混成这个死样子?”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余柏言也应该知道,毕竟他聪明得很。

我点头,没吭声。

然后我听见他说:“一部分,百分之三十的原因。”

“可你后来成绩很差。”

余柏言踢了我一脚,没太用力,更像是调情。

他说:“你说我成绩差,好意思?”

也是,他成绩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本科都没被录取,除非是他不想被录取。

“我缺考了两科。”余柏言叼着烟,拿起球杆,弯腰对准了白色的球。

“砰”的一声,三个球几乎同时落到了网袋里。

他直起身,似乎很满意。

“不然轮不到你教训我。”

“我没教训你。”我走过去,到他身边,嗅他身上的烟味,“我巴不得你考不上。”

我的话让他有些意外,诧异地看向了我。

但很快,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手指夹着烟大笑,又拨弄了一下我的头发说:“小兔崽子心是黑的。”

我不喜欢他叫我“小兔崽子”,这会让我觉得我又变回了那个灰不溜秋的脏土豆。

那天我没再继续问下去,我因为他给我的这个称呼和他赌气,把桌上剩下的球都丢进了网袋里。

后来我从我哥那里得知,余柏言之所以会缺考,是因为高考那天他亲眼见证了自己爸爸被车撞死,现场血肉模糊,他还能振作起来,已经实属不易。

第15章

关于余柏言,我哥始终比我知道得多,即便在很多年后,我和余柏言睡在同一个被窝里,我仍然这么觉得。

余柏言高考失利,同时失去了父亲。

可当时我并不知道他父亲的事,总觉得他一切的堕落都是因为我哥。

我很嫉妒。

嫉妒我哥,也嫉妒余柏言。

我哥有余柏言这样的人为他倾尽一切,余柏言可以为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坠入深渊。

在青春期,这样的事情难免让人充满了幻想,毕竟那个时候,很相信爱情,也在渴望着一场轰轰烈烈至死不渝的爱。

我强硬地插入他们二人中间,却始终还是个旁观者——我曾这样对余柏言说,而余柏言给我的回应是:“少放屁。”

他在某些时候,对我是有些粗鲁的,就像我第一次和他从台球厅出来的那个晚上,两人走在昏暗的巷子里,他问我是回家还是回学校上晚自习,而我倚在脏兮兮的墙上,说我想跟他接吻。

我的头顶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光从上面洒下来,估计把我照得不人不鬼的。

余柏言盯着我看,后来拎着我的衣领,把我送回了家。

那天之后余柏言再没来学校,我每天到“小白楼”蹲守,觉得自己就是守株待兔的笨蛋。

一直到我哥出发去北京,爸妈都去送他了,这个夏天也即将结束,全校都正式开学。

“小白楼”迎来了复读生,我终于再见到了余柏言。

“小白楼”的复读生不需要穿校服,这让我羡慕不已,因为我觉得校服实在太丑,让原本就没什么特点的我更泯然众人。

我再见到余柏言那天,他背着黑色的双肩书包,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不再胡子拉碴,也没再夹着烟。

好像之前那个落魄的失恋鬼并不是他,他又变回了最初我见到的那个干净清爽的优等生学长。

一大早,我守在“小白楼”,看见他的时候却想逃走。

余柏言逮到了我,问我是不是在等他。

“刚好路过。”

可他却说:“这世界上没这么刚好的事。”

他凑到我耳边:“你家在哪我再清楚不过,压根不该从这个门进学校。”

对,我绕了一大圈才到了这里,就像很多年后,我绕了一大圈才明白我和余柏言其实是相爱的。

被戳穿了心思的我不敢看他,假装有事要走,他却拽着我的书包带,把我拉到了无人的角落里。

那是个小树丛,在夏末依然茂盛着。

被他带过去的时候我开始想象我和他在这里接吻,或者他曾经和我哥在这里接吻。

我已经做好了继续跟他保持那种奇怪关系的准备,却在站住脚之后听见他说:“闹剧就这么结束吧。”

我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