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褚霖只弓腰沉声道:“老臣谨遵陛下旨意,但……废储不是小事,还请陛下三思。”
态度不急不躁,虽赞成却又表明了担忧,君王还算满意,又移开目光继续问其余几位大臣,他们态度与褚霖无异。
君王点头,对着正伏在地上哀恸嚎哭的人们淡淡道了一声,“朕已考虑清楚,此并非儿戏,朕亦不会收回成命,众卿不必劝谏,平身吧。”
“陛下!请陛下三思!太子殿下自幼聪慧好学,端方持重,您不能因为他偶然间的酒后失仪就将他废黜啊!”太傅姚疏依然痛苦哀求。
酒后失仪?
不用君王说什么,身边的大太监良喜都在心内冷笑。
太子虽然没跟宁妃到那种地步,但醉酒调戏庶母,无疑是一桩大大的丑闻,为了维护太子的名声,帝后将这件事封锁,没有传到宫外,但昨日宁妃被废去封号遣送玄妙观,今日太子就要被废,但凡脑子清楚些的,都能猜到些缘由吧。
太傅居然能简单一句酒后失仪而盖过,可真是能大事化小。
良喜这边还在佩服姚太傅,就见一直领头哀求的沛国公也开了口。
“请皇上三思!太子生母虽然有罪,但如今已经伏法,太子殿下是您的骨肉,流着您的血,请您顾念十余载的父子亲情,不要再迁怒殿下!”
宋琛眉间一皱。
许冀林这话用意太明显,摆明了是在指宋琛废黜宋炽是因为他的生母许锦荷,是在迁怒。可宋琛是这样想的吗?
许锦荷犯下的那些过错早就足以致自己死罪,可宋琛正是一直顾念宋炽的太子之位才一直留着她,直至她自己作死。废去一个不适合继位的太子,是身为君王的他,为天下的长远考虑,如今却被许冀林扯到这上面,宋琛不得不怒了。
更让他怒的是,许冀林话一说完,竟还有一班人附和,这实在是煽风点火。
身为父亲,废黜长子本就让他心情不好,此时面对这帮愚臣,他实在不想忍了,直接冷脸沉声道:“此事不容再议,退朝!”
君王拂袖离开,未料想事情并未结束。
散朝后的御书房,又迎来一班请命的老臣。
说是请命,实为逼迫吧,宋琛冷笑一声,宣了几个为首的进来。
于是沛国公许冀林,姚太傅等人重又跪在了君王跟前。
“陛下,太子为我许氏所出,如今他犯错,臣这个舅父亦有责任,臣愿意替他担责,请陛下降罪,只求陛下收回成命。”
许冀林话一说完,跟商量好的一样,姚疏也跪道:“臣身为太傅也有失职,同请皇上降罪,求您再给太子一次机会吧。”
其余几位辅臣如法炮制,纷纷附议。
安平侯正也想开口,却听君王一摔手中奏折,怒道:“好,既是要担责,朕就成全你们,太子犯错,太傅姚疏严重失职,即日起削去官阶,还乡休养去吧!詹事府诸人皆官降三级,罚俸一年;沛国公聚众逼宫,寻衅滋事,即日起削去公爵封号,降回平南侯!”
目光冷冷扫过队末的安平侯,君王冷声道:“还有谁?”
安平侯低头不敢吭声。
被君王开刀的那几位却是傻了。他们原以为他们十几个人一起威逼,君王总会妥协,怎么眨眼的功夫,自己就官位不保了呢?
太傅姚疏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宋琛一句话,自己正一品的太傅之位,这,这就没了?
只有许冀林铁青着脸,连躯体都在微微颤抖,任谁都能看得出,他有多恨!
“退下!”宋琛呵斥。
“臣,告退!”
其他人还有些不知所措,唯有被削了公爵之位的许冀林强压怒气应了一声,而后起身踏出了殿门。见他这样,其余人等不敢再踟蹰,都躬身退了出去。
经过这样一出,原本还打算晚些日子再正式下诏的宋琛立刻传了内阁大学士过来,命其拟定废储诏书,大学士苏钦见君王一脸怒气,不敢多言,回去后不消半日,就把诏书给拟了出来。
于是第二日的早朝,废储一事就正式公布于天下。
不论外面的风雨,当圣旨传到东宫时,宋炽平静的磕头谢了恩。
不理身边宫人们满眼的惋惜,少年的内心却释然了。
他终于摆脱了这个枷锁,不必再去承担自己本不愿承担的责任,他终于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还有,她也还活着,不是很好吗?
而福宁宫里,他的皇祖母和继母正在商议他的未来。
“始终没能保住炽儿的太子之位,臣妾失职,求母后恕罪。”褚雪垂眸,脸上满是歉疚。
太后叹道:“前朝大事,又是皇上的决定,哀家知道你也做不了主,不怪你。”
“谢太后。”她道。
“不过炽儿既然已经不是太子,再住在东宫已经不合适了,眼下要紧的事该给他找个去处。”太后道。
褚雪点头,把自己的安排讲出,“炽儿已经十七,可以出宫建府了,臣妾问过皇上,皇上的意思是,就将原来的恒王府赐给他,老宅子一直有人看着,住着也舒心。”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还算满意,褚雪又道:“照规矩皇子满十八才封王,皇上昨夜说,已经叫礼部拟封号了,要早些为炽儿册封。”
太后叹息一声,“但愿这孩子能明白他父皇的心吧。明年的婚事,你看着早些着手,好好筹备一下,莫教人看低了。”
提起这事,褚雪又有些为难,昔日为宋炽定下婚事后,礼部是以娶太子妃的礼数向安平侯府下的聘,现在宋炽已经不是太子,那从前的亲事自然作废了。有心要与安平侯府重议,谁料竟有传言,说安平侯府中有悔婚之意。
太后疑问道:“怎么了?”
褚雪便照实说了。
太后听后,冷哼一声,“果真趋炎附势!罢了,天下间好女子多得是,他为难,咱们用不着,这门亲事,废了就废了吧!回头找机会,再为炽儿选门好的!”
其实若皇命硬压下来,就算安平侯不愿意,这门婚事不成也得成,但他们天潢贵胄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更见不得自家孩子受一点委屈。褚雪心道,不管传言是否为真,废了就废了吧,反正宋炽心里也没那位侯府小姐,与其硬要凑在一起,叫她另择佳婿,未必不是好事。
昔日的恒王府一直有人在料理,因此虽然几年未有主子居住,依然井井有条。于是没过几天,宋炽便由东宫迁出,住进了恒王府。
离开东宫的时候,少年最后环顾一番住了五年的东宫,然后微微一笑,毫无留恋的离开。
终于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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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炽出宫后,寻了个日子,褚雪过去看了看他。
虽然时不时还会进宫请安,但身为母后,她也要表示一下关怀。简单转了一圈,她问宋炽,“眼看住过来也已经一个月了吧,一切可还适应?”
宋炽立定俯首,恭敬道:“劳母后挂心,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