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玉言叱道,“这话让人听见,你还要不要脑袋了!”
文墨忙住了口,却又望了望四下,小声道:“娘娘莫怪,奴婢也是觉得奇怪。照说皇后娘娘不得宠,本该深恨娘娘,可她非但不恼,每每丽妃出言讥刺,她反倒格外护着娘娘似的,不能不让人格外留神。”
玉言沉吟着,“你所思似也有理,总之,咱们且别胡乱揣测,多留个心眼,慢慢也请认清孰敌孰友了。”
恍惚秋日已至,玉言月份渐大,身躯愈加重坠,比以往更易乏倦,虽是如此,每日的请安她总不敢延误。古梦雪倒是愿意体谅,无奈玉言执意坚守礼数,并不敢托大。
这一日去凤仪宫问安,满目皆是些老面孔,只是仍不见静宜的身影。听闻静宜抱恙,一病就病了数月之久。玉言本打量她是装病,不愿与人见面而已,细细一问才知,原来真病下了。只是瞧那模样,不像是身病,而是心病,终日懒懒的,凡事提不起兴趣,饮食更是薄弱,如此一来,没病也要添几分症候。玉言知道她为金珪的事郁结于怀,也不敢十分说破,只胡乱劝了几句,徒增忧心而已。
古梦雪看着玉言高高隆起的肚腹,眼里划过一丝黯然,既而笑道:“瞧成妃这肚子,再有几个月就该生了罢,陛下膝下尚无子嗣,若能为陛下诞下一位小皇子才好呢!”
天已渐渐凉下来,古幼薇手里却仍摇着一把折扇,仿佛不如此不能彰显自己的风姿绰约,她嗤笑道:“生男生女都是天注定的,真有那个命呢,或许一举得男,说不定即刻立为太子也是可能;若是运气不好,生个女儿,没准将来还要送去和亲呢!”
这话也忒没规矩,古梦雪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还是忍住没开口。想来平日她斥责古幼薇也不少,对方恐怕都听烦了,若是姊妹俩当众吵起来,更会落了笑柄。
玉言却是无所谓地笑笑,“臣妾倒是觉得,生男生女都好,横竖都是陛下的子息,陛下不会不喜欢的。”她这话管自云淡风轻,落在众人耳里却都觉得她是仰仗宠爱才这样肆无忌惮,早有人不屑地撇过头去。
独独梁慕云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玉言微笑着面向她,“佳妃,你觉得呢?”
梁慕云吃了一惊,讪讪道:“可巧,我跟成妃的心思一样呢。”
她难得这样心平气和,众人都觉得讶异。古幼薇本来指望她跟成妃厮杀一番,一见此景,不觉大失所望,索性自己道:“说来成妃姐姐心思真是纯善,遗恨宫的黄氏害你落水,几乎要了你和腹中孩儿的性命,你却如此宽容大度,听闻陛下本要杀她,是你向陛下恳求饶她一命,只将她打入冷宫了事,妹妹我实在不能理解。”
玉言微笑道:“我哪里是宽容大度,只是觉得此事另有隐情,不宜草草决断而已。”
古幼薇忙道:“莫非是那黄氏说了什么?”
“她若肯说那就好了!”玉言叹道,“偏偏她一丝也不肯透露,不过我上次去看她时,她的意思已有所松动,我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会说出真相的!”
“那就祝姐姐心想事成好了。”古幼薇随意往后一仰,仿佛此事毫不与她相干。
梁慕云却悄悄握紧了手里的绢子,尽管脸上密不透风。
自上次落水后,宁澄江对玉言更是倍加小心,每晚在这里过宿不说,日间也要来个三五回,玉言有时半真半假地抱怨被他盯得太紧,宁澄江却只是吻吻她的额头,温柔道:“你不在朕眼前,朕不放心你。”
如此一来,玉言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只好听之任之。譬如现在,她才睡了午觉起来,就看到宁澄江又进了她的寝殿。
玉言忙用锦被裹住微微裸-露的肩背,一面顺手捋了捋披散的青丝,道:“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害我这副样子见你!”
宁澄江乐道:“这样不是也很美吗?何必每天大费周折地梳妆。”
“那是你觉得。”玉言白了他一眼。可巧文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娘娘,该喝安胎药了。”
玉言随意摆了摆手,“先放着吧,待会儿再喝。”
就知道会是这样,文墨真称得上有耐心的:“娘娘,这安胎药就该热热地喝下去才好呢,药劲也足,您若是嫌苦,待会儿我给您拿几个蜜枣润润嘴,这会儿就别闹脾气了,陛下可看着呢……”
玉言脸红了,“你这叫什么话,意思是我恃宠生娇,故意使小性子吗?”
宁澄江早已微笑起来,他伸手将汤药接过,“朕来喂你。”
玉言忙夺过去,“别别别,就你那笨手笨脚的,别把我烫着就该求神拜佛了。你倒是替我把头发弄一弄的好。”
“都这会儿了,还惦着你那头发!”宁澄江嗔道。
“总得挽起来呀,不然这样披散着,发丝都该飘到碗里了!”
宁澄江一听有理,果然动起手来,他不精于此道,只好松松地挽了个髻,用银簪固定了事。大约真是挽得太松了,银簪插得不够牢,只听哧溜一声,簪子落到汤碗里,溅起几点水花。
“就知道你不顶事。”玉言埋怨着,也顾不得擦拭衣裳,先将簪子捞起来。
她的脸色骤然变了,只见那银簪的下端,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黑色。
☆、生子
宁澄江面上如罩霜雪,他冷冷道:“这碗汤药是谁煎的?”
文墨惶恐道:“每常都是由小厨房煎了端来,奴婢亲自在一旁看着的,照说该没问题……”她好似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会我因要更衣,中途离开了一下……”
“当时除了你还有谁人?”
文墨竭力思索着,“那时尚未到开伙的时候,小厨房里除了我,就只有递柴火的阿芙……”
宁澄江重重在椅上一拍,“把她带过来,朕要亲自审问她!”
大约慑于皇帝的威势,用不着怎么严刑逼供,阿芙很快就招认了,原来她从前是黄伊人身边的宫女,黄伊人虽在冷宫,害人之心却仍未消灭,于是以金钱相诱,命她设法谋害成妃之胎。
事情既已水落石出,黄伊人两犯罪过,已是罪无可恕,宁澄江的决定只是短短两个字:赐死。
玉言盛装丽服,带着文墨再次来到遗恨宫,她要送一送这位据闻与她有深仇大恨的人。
仍和上次一样,黄伊人眯缝着眼缩在角落里,她的位置仿佛压根儿未曾变过,像一只躲在洞窟里的小虫,根本不敢踏足外边的世界。
玉言开门见山地告诉她,“本宫是来送你上路的。”
黄伊人淡淡地“噢”了一声,连眼皮也不眨一下,人之将死,她脸上反是一片大彻大悟的平静,仿佛压根不觉得死亡的可怕。
“你不打算求饶吗?”玉言态度沉着。
“求饶有用吗?”黄伊人抬眼微笑,“我是罪孽深重的人,的确该死,何必让自己失去最后的尊严?”
“你如此隐瞒真相,本身就失去了为人的尊严,”玉言静静地望着她,“本宫最后问你一句,那事真是你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