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现在的江臻想起这些来,其实真的很想要笑。因为严迦祈从来,也永远不会知道,就在他说“讨厌”的时候,他的眼眶,早已经红得不成样子了。
不过江臻倒是很佩服他,因为他很惊讶,有那麽多那麽多的眼泪包在严迦祈的眼睛里,竟然始终,都没有流出来过。那种拼上自尊心的倔强,就好像自己明明已经後悔得不得了,却仍然不愿意说一声对不起,然後跟他握手言和的执拗。
只是,已经有这麽长这麽久的年光漫漫流过,然而他们俩,却好像依然没什麽进步。
江臻完全可以想象出那样的画面:严迦祈蜷缩在阴暗的墙角,憧憬却又警惕著每一个匆忙来去的路人。他那麽渴望温暖,却又如此抗拒接受。他非常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却又无比绝望自己根本得不到任何。他觉得在爱情失败和友情离开之後,亲情本该是最不会放弃他的那个支撑,然而他的人生就是有那麽悲惨,就连亲情,在最後,也离他而去了。
手中的酒杯忽然碎了。江臻微微弯下腰,只觉得胸口好疼好疼。
生命已经对他如此,然而此时,他竟然还不在他的身边。他不能更不敢去想,那个傻家夥,此刻该是有多麽难过。
严迦祈,严迦祈,严迦祈。
四周一切的噪音都仿佛烟消云散,江臻只听见自己心里有这麽一个撕心裂肺的尖锐声音,正在声嘶力竭地拼命哭喊。
他想念那个男人,而世界因为这份想念,既变得如此安静,却又是如此喧嚣。
他要把他找回来,然後,再也不离开他。
他再也不要离开他。
江臻失神了有多久,林烟就细细瞧了他有多久。江臻的脸上有他不曾预料到的伤痛,而他也并未察觉,就在他自己的眼神里,也深深隐藏著不为人知的落寞。
这真可笑不是吗。谁能想到“宠儿”里,却全是得不到爱的弃儿呢。
“滚。”
林烟并不意外会从江臻的口中听到这个字,事实上,这已经算是很轻很轻的惩罚和侮辱了。他耸耸肩,低头笑笑,无所谓道:“虽然说我也只是替人干事儿的,不过在我对你爱的人做了那种事情之後,你竟然还能不骂我,不打我,而且照这个样子看起来,应该也不会事後报复我……哈,江臻,你还真算得上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男人呢。”说到这儿林烟朝他眨眨眼,戏谑,“难怪夏昭时被逼得干出那种事,只为了不惜一切得到你。”
江臻闻言只是冷冷一笑:“只是被他上过,我想你还没有资格评价他。”
林烟一怔。这一次,他嘴角的笑容终於变得有些苍白和勉强。
江臻慢慢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把玩儿著手中的半个玻璃杯,声音渺远得,就像是从他和夏昭时曾经相伴而行的,那十多年漫长的青春里,遥遥传来。
“就算是我,也只是才认清了他。”
就这麽一句话,便让那些一起结伴走过的岁月,都瞬间化成了灰烬,随风,湮灭在日光下。
林烟微微眯起眼,在那条抿成一线的眸光里,此时此刻,再也看不见无边的豔色,而唯有回首往事的寥落,与忆起故人的寂寞。
江臻确信那位故人不会是夏昭时,不过他倒也没兴趣去究跟刨底地知道,那究竟是谁。他只是想,在“宠儿”里,是否人人,都难免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心酸历史。而是否越风光的人,就越是被伤的深。
“……走吧。”
江臻随手扔掉手中的半个杯子,改口对林烟下了驱逐令。
林烟一抬眼,眉宇间的神色,终於恢复成最初的妖冶。他软软一笑,这一次,很听话地转身离开。他懂的,既然客人已经给了你脸,那麽,就一定要去捡。
不过只在走了几步之後,他却又渐渐放慢步速,最後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喂,”林烟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侧过脸,“能帮我跟夏昭时说说吗,他要是不想和我继续保持关系了,那就赶紧地退了吧。我是正常男人,要是再这样下去,那可既砸了我招牌,也让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这是个人喜好,我可不管不著,不过……”江臻站直身子,弹了弹衣角,语气有些冷淡,“既然你的独特价值已经被他开发利用了,那麽就算我不说,你也很快就会解脱了。”
林烟眼珠一转,卡擦一声咬住粉嫩色的指尖,展开眉目,呵呵笑:“希望如此咯。”
第五十四章
夏昭时几乎是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就感觉到房间里另有他人的。而至於那个人究竟是谁,他根本不用去想,也能无比轻易地猜到。
除了江臻,谁还会有,又谁还配有他家的钥匙呢?而钥匙这种东西,至少在夏昭时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他还没有想过要把它交给除了江臻以外的任何人。
这个认知难免让夏昭时感到有些悲凉。他静静地倚在门沿上想了想,然後砰地一声拉过门,扔下行李,抬脚走了进去。
啪。
“最近改玩儿文艺了?怎麽来了也不开灯呢?”夏昭时在江臻对面的沙发上慢慢坐下来,一边说著一边按开了客厅的大灯。世界顿时明亮。
江臻扫了他一眼,笑笑:“这麽简单的原因你都还看不出来麽,”他半低下头耸耸肩道,“因为不想看见你呗。”
这其实是夏昭时预料之中的原因,然而现在,当这句话被江臻毫不留情地当场说出来时,他却发现自己并不能表现出同样是预料中的,那份从容与淡定。第一次,他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四周流动的空气都仿佛化为了来去穿梭的利刃,一刀又一刀地将他们刺痛与划破。夏昭时僵硬地坐直身子,慢慢攥紧了手心。他很清楚,这一刻,他们谁也不比谁更好受。这时候的沈默不再是金子,而只能令人流血和窒息。
“……你已经,知道了多少。”二人僵持许久,最终,还是夏昭时率先低声开了口。
“很多,”江臻回答得很干脆,“包括你想让我知道的,和你不想让我知道的。”
夏昭时抿紧唇,神色冷然,并未说话。
而江臻也并没有看他。他只是轻轻往後一靠,然後仰头看著高高的天花板,语气清淡:“收起你那副深受打击的吃惊表情吧,夏昭时。你应该知道,虽然我是你一手带大的弟弟,但这并不意味著,我就必须要一直听你的话,当你的傀儡和宠物。”
夏昭时闻言皱眉:“傀儡?宠物?江臻,你怎麽会用这种词语来形容自己。难道你已经把自己和林烟那种货色相提并论了吗?”
“哈哈,”一听到林烟这个名字,江臻唇角一勾,竟忽然忍不住地轻笑出声,“对对对,是了是了,林烟,林烟……哈哈,我都差点儿忘了,你的金屋里还藏著一个大美人儿,林烟。”
他一边好笑地重复著这个名字,一边转过脸看向夏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