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桓亲手挑了一匹上好布料,清雅的竹叶绿,命人裁成了一套衣裳,夜深人静的时候揣著它出了房门。
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刚推开祭卿坊的房门,便可借月光辨认出房内早有人来,背门而坐,只见一身白衣,看不见面目。
高桓关上门,摸黑走过去从背後抱住那人,柔声道:"等久了吗?"
白衣人轻轻摇了头。
"我带了些东西给你。"高桓将手里的包递到白衣人手中,握著对方的手慢慢打开。
白衣人将包里的衣服拿了出来,仔细抚摸。
"这是你最爱的颜色。"
高桓将白衣人拉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将带来的新衣披在对方身上,催促道:"快穿上试试。"
一阵悉嗦声之後,高桓张开双臂将人拥在怀里,掌下丝滑的触感正是那件新裁的衣裳。高桓抬起白衣人的脸,黑暗之下,他只能感觉到对方的黑眸所发出的亮光,他情不自禁地要求道:"我想看看你。"
白衣人毫不犹豫地别开头,甩开他的手。
"别这样。"高桓温柔地再次抬起对方的脸,耳语般轻声道:"我一直在想你穿上它会有多美,所以别拒绝我。"
白衣人伸手欲推开高桓,却反被他按住,掌下能感觉到高桓急促的心跳。
高桓轻笑一声,道:"感觉到了吗?这里正为你而激动,你还有什麽好担心的?"
白衣人放弃了抵抗,放任高桓将屋内唯一的烛台点亮,一切瞬间明朗起来。
被高桓单手拥在怀里的人,身上是刚穿上的绿色新衣,肤色雪白的面容从披散著的长长黑发中显露出来,一张出众却缺乏生气的脸,这张脸高桓日日都会见到。
温若云。
高桓在灯火亮起的那一刹那几乎要喊出这个名字,也几乎要将人推开,但他克制住了,他舍不得伤对方的心。
"很美,很美。"高桓抱他在怀,却没有足够的勇气认认真真地看他一眼。
那件精致的绿裳裁的是女式,尽管温若云有著秀美的长相,但他毕竟是男子,挺拔的身子穿上这件娇媚的衣服,总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温若云敛眸不语,温顺地靠在高桓怀里,良久,却是两行泪悄悄落下。
"你不敢看我,你根本不敢看我!"温若云的声音里充满了指责,说了两句便紧紧咬住下唇,只是一边默默流泪,一边挣扎著要推开高桓的怀抱。
"别这样!"高桓不肯放手,以更加怜惜的心情抱紧了怀中人,痛苦而无奈道:"卿儿,别这样,我只是需要时间,请多给我一些时候,时间一久,我会习惯的。"
"习惯?""卿儿"落泪笑起来,厉声质问道:"你能习惯这具男子的身体,还是这男子的嗓音?"
"卿儿......"高桓方才满心的甜蜜已被痛苦所取代。
"我不应该让你点灯,也不应该出声的......""卿儿"抽泣控诉,脱离高桓的怀抱,蜷缩著将身子藏在光线阴暗的角落。
"卿儿,不要放弃好麽?这是唯一一个让我们相守的办法。"高桓柔声劝慰道,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生怕再次刺激到她。
"不好,一点儿不好。""卿儿"从臂弯里抬起泪痕斑斑的脸,残酷地对著高桓说出事实:"这根本不是一个让我们相守的办法,这是一个让我们互相折磨的办法!"
温若云对著铜镜中自己那双核桃一样红肿的桃花眼大皱眉头,打了一盆冷水回来冰敷,直到红肿不太明显才出了房门。穿过後花园的时候,远远看见高桓走来,为免被笑话,他下意识地半遮半掩起来。
经过高桓身旁,温若云低眉垂目地问了一声好便想赶紧离去,不想高桓却出声叫住了他。
"等一下。"
"少爷有事吗?"
温若云保持著垂首的恭谦姿势,避免抬眼与高桓接触,不想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倏地出现在视线内,下一刻便将他的脸抬起。
高桓的目光在温若云面上巡视,目及那双略失风采的星眸,眉头微动,问道:"没用冷水敷一下吗?"
温若云俊容泛红,忙道:"敷过了,已经好多了。"而後不著痕迹地摆脱高桓的手指,脚步慢移,保持距离。
高桓看著眼前与他同高的男子,有些难以置信自己昨晚竟将他拥在怀里,而且若无意外,这具身体将会伴著他度过余生。在进行那一切之前,他从未想过面临的局面会如此难堪,他爱卿儿,但卿儿却不会再是从前的卿儿,然而事到如今,他们谁也不能回头了。
或许是堆积已久的愧疚作祟,他一改往日的冷漠道:"你今天脸色不佳,休息一天吧。"
温若云忙道:"我只是眼睛有些肿,没有其他不适,不需要休息。"
高桓听罢,面上虽无表示,心底却隐隐不满,这身体将会是卿儿魂魄的归宿,他不允许温若云如此糟践。
"我命令你去休息。"
不容拒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若云为难地蹙了一下眉头,道:"少爷,若是我去休息的话,门市可就只剩你一人看守了。"你应付得过来麽?他聪明地没有将最最重点的话问出,只是用红肿的双眸无辜地看著高桓。
"无......"差点脱口应道"无所谓"的高桓忽记起今天的日子,三月十五,是约定去见那个人的日子。如此一来,必须前去赴约的他是无法看守门市的。高记现在不同以往,若是一日不开市的话,想必隔日便会谣言满天飞。
高桓沈吟片刻,语气中有种妥协的不快道:"随便你。"
正午时分,高记布庄的门市生意依旧惨淡。
温若云坐在柜台处翻看帐薄,秀挺的双眉紧蹙,偶尔摇一摇头,无奈叹息几声。刚放下手中的笔,便见高桓已经站在了面前。
温若云勉强笑了一笑,道:"少爷要看看帐目吗?"
高桓似乎并不关心帐薄上的记录,面无表情地将目光落在街面,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淡然:"不看了,我出去一会儿,店里你守著。"
见他匆匆出了门市,温若云脸上的笑容变成了不解,眼见高桓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不自禁舍下偌大的门市而追了上去。
高桓先是去了一趟钱庄,然後便往城郊方向而去。
温若云跟在他身後,一路走来,发觉四周景物有些眼熟,待到高桓在一茅草屋前站住脚步,他不由得大大吃了一惊。
这茅草屋便是那凤绣卿的住处。
莫非他们相识?
温若云藏在树丛中,看著前方的男子和茅草屋,黑眸变幻不定,却是想不出任何头绪,只好静心等待答案。
高桓上前敲了敲门,片刻便有人来开门,果不其然便是那凤绣卿。
见他二人双双入了屋,温若云的眸子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而双掌也在不知不觉中握紧成拳。
纤纤素手将一杯清茗放到了眼前,高桓看著眼前的女子,冷漠逐渐卸下,深沈的眸底浮起一丝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