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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尽眼中欢(115)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惧怕这个男人。

他为什么会如此惧怕这个男人,他不知道!

这种惧意就像是骨头外流著的血,一滴一滴渗入其中,一层一层将他包裹。与生俱来相形相伴,大概唯有等到尸身腐烂,才能得以解脱。

他近乎机械地摇著头,一边流泪一边哑道:“不……不要……我不要当小倌……我不是小倌……我……我……”

封易辰轻轻柔柔地开口,却是无比残忍地道:“那你是个什么。”

于是清慕瞬间便呆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说,可是他能说什么呢。他不是小倌,可是除了如斯,他还记得什么呢。

清慕决定去想。他很努力很努力地去想,可是却越想越痛,越想越什么都不懂。他的表情在这片刻之中变化得很快,一会儿茫然一会儿痛苦,一会儿绝望一会儿……更加绝望。

“我……”他张著嘴,然而舌头像是打结了,“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可、可我绝对不是小倌……我不是……小倌……”

他这样说著,眼泪好像绝了堤的江河。十多年不曾流泪,可是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今日此刻,就要全部补完。

封易辰神色淡漠,冷冷望著眼前哭到抽泣的人──然而手上的动作,终是渐渐停了下来。他半眯著眼睛凑近脸去,如此微妙的距离,让清慕脸上那两道半湿未干的泪渍显得更加清晰。

“还说不是爱哭,你的那些破毛病,天下除了我还有谁知道得更清楚。”

封易辰说完这话又再细瞧了一阵,忽然嗤道:“看你现在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一哭起来,还是丑成这个样子。”

“……恩?”清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挂著满脸泪珠仰起脸来,“你……唔……呃???”

封易辰一扬眉梢,舔上了清慕汪洋滔天的眼角。

清慕啊的一声,全身都僵得不敢再动,连哭都忘了。

封易辰弹了弹他垂软的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放心,你这具身体我已经看了太多次,要有兴趣,我早就下手了。”

脸颊痒意挠人,竟然有些舒服。清慕感到眼皮越来越沈,脑袋越来越重。在彻底陷入昏眠之前,他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缩小成了一个半臂长的婴儿,被一个同样只是小孩子的家伙抱在怀里,上下其手,随意捉摸。

清慕终于完全合上了眼睛。

封易辰站直身子,正想要击掌叫人,忽然眸光微斜,凌厉扫过清慕赤裸的全身。

于是即将合拢的双掌,便在这样毫厘之差的地方堪堪停了下来。封易辰眯著眼睛,用一种观摩美人图似的挑剔表情将清慕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

然而那确乎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本来就相当白皙的皮肤,因为长达数月的足不出户而白得近乎透明,黑发如瀑直下,略显凌乱地倾撒在后背前胸和侧肩锁骨,犹如水墨般缓缓晕散而开,仿佛冷冷雪地之中,映出了一片青山黛色。他的五官清俊秀雅,长眉似月目若朗星,再加上挺鼻薄唇,远远望去,竟好像真是一幅美人图画。

封易辰挑了挑眉。他没想到当初那个眼睛鼻子嘴巴全都皱成一团,看起来简直就是只破猴子的小婴儿,长大了,竟然会是这般如玉模样。

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著,良久,忽然伸出手去,修白的指尖缓缓拂过对方濡湿的发迹。

所到之处,肤如凝脂,仿若初生。

这不禁让他想到自己上一次触碰这个人的时候,对方就真的只还是一个,躺在襁褓当中,依依呀呀,口水直流的小婴儿。

刚刚做了母亲的大姐笑著将摇篮中的幼儿抱出,放在自己怀里。封易辰那个时候也只不过才将满四岁,全身小小弱弱,比起这个刚出生的小侄子,也实在强壮不了多少。他微微忐忑地接过这个小猫般的婴孩紧紧抱在怀里,感觉像是抱了一团棉花,那么软,又像是捧了一块美玉,那么滑。他的模样小心翼翼如临大敌,手臂不知该松该紧,一会儿怕闷著了孩子,一会儿怕又摔掉了孩子。

──无论哪一种,都可以让薛铭仁死在那个时候。

封易辰眸色一黑,眼底忽然暗流汹涌。他想现在,如果自己的手指再往下一点,再用力一点,然后再在那阙修长洁白,脉络清晰的脖颈上轻轻一按……

那么薛铭仁仍然是死在了那个时候。这中间十多年稀里糊涂的模糊光阴,都可以抛开不算。

然后他便可以提著他的尸首去见薛景墨。四分五裂的肢体一节一节扔过去,虽然只有这一个人,却也足以报复许多年前,那一夜流不尽的血腥。

这几个月来他下手的机会简直多到令他麻木。包括现在。

可是他仍然下不去手。

在他每一次杀意骤起的时候,老去的回忆和遥远的亲情,都能牢牢牵住他。或许还不止这两个,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

【他好小好软……还你吧姐姐,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把他给抱坏了。】【呵呵,说什么傻话呢。姐姐知道,易辰最喜欢小仁了,一定舍不得的。】每一次,封荷茗温婉柔美的声音总是能穿越漫长年月,直击入心。

最喜欢。舍不得。

心中默默念著这六个字,封易辰不禁冷笑。也许他是舍不得,可是一直令他念念难舍的,究竟是姐弟亲情,还是舅甥情深呢。而自从身负血海深仇,除了仇恨,他难道还是有感情的么。他难道还可以对仇人最宠爱的儿子──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亲侄子──有感情的么。

封易辰念及此处,眼中狠光大盛,手掌猛地一翻狠狠钳住了清慕的下巴。那人在睡梦中拧了拧眉,额头又开始冒汗。

“不……不要……我不……我不做……我不是卖的……”

封易辰在那一瞬间几乎就快要忍不住压倒这个人,然后做他。无关情欲,只为报复。

他知道清慕,或者说薛铭仁,是无辜的。可是在这个冷酷的世界,无辜的人总是受伤,受伤的人多数无辜。而伤人的人,却始终高高在上。

清慕挣扎著扭动,甚至已经下意识地张开嘴,咬住了舌头。

封易辰第二次见到他的狠烈刚绝。他这副样子,和幼时那个受尽恩宠,风头无俩,因而被惯得飞扬跋扈,骄纵傲慢的皇太子殿下,差得实在是太远了。

封易辰不知道,原来如斯的“且尽欢”,除了让人忘记过去,竟然还有改变性格的作用。

封易辰捋了捋对方皱紧的眉,解开外衫一抖,便将那人蜷缩的身子全部罩在了其中。他又再合拢了对方的腿,然后才轻轻击掌,叫进人来。

“给他好好洗洗,然后上药,”顿了顿,“……轻一点。”

第二十章

封易辰回到宫里的时候,已是凌晨寅时。夏季昼长夜短,封易辰还没走近府邸,便在一片将白未白的暗色里,看到了某道既熟悉又陌生的修长身影。

他眯著眼睛,脚步愈放缓慢,最后在那人五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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