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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尽眼中欢(67)

那可能要轮到下下下辈子去了吧。

薛景涵听见这个答案,极尽安心地笑了。他凑近玄穆的耳边,一字一句:“还记得你曾经对我发过的誓吗。”

玄穆眯起眼睛摇头:“发誓?若是我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我便从来不在口舌上为它费工夫。”他转脸看向薛景涵,眉目暗含嘲讽:“既然做不到,又何必承诺;如果做得到,又何须承诺。”

“薛景涵,你给了承诺又骗了我……”他咬牙切齿,口中已隐隐有了血腥之气,“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若是我能不死,那么即便倾尽后半生,我也一定要报复你;而若是我死了,那么即便是做鬼,我也一定不会放你和薛景墨称心如意!”

“好。”薛景涵点头而笑,旋即捏过玄穆的下巴重重吻了上去。

“你说过,如果我变了,那么你一定会让我生不如死……”

“我会等著。”

薛景涵从玄穆的囚室出来之后,先去取了左远峰的脑袋,再去将莫影给放了出来。

莫影的情况要比玄穆好很多。尽管神情憔悴,但那都只在皮外,并未伤筋动骨。

他静静看著眼前的薛景涵,只见他面容冷峻手提头颅,甚至全身上下,大半段衣衫都被鲜血染红,戾气逼人。

同初次见面的温润谦恭相比,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莫影死死攥紧了落在身侧的拳头。

“……是我害了殿下。”

薛景涵挑眉:“都这时候了你还惦著他,真是忠心耿耿。”

莫影咬住唇压低声音:“忠心?……比不过你。”

薛景涵笑了下,不再跟莫影废话,直接扔了一柄钥匙过去。

“去把玄穆带出来,然后离开暄国。”

莫影扫了一眼薛景涵手中,左远峰那一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冷笑:“你的野心这么大,仅逃出暄国有用吗。”

薛景涵耸耸肩,失笑:“其实我真没什么野心。但既然人人都这样说,那就当是吧。”

只要是薛景墨想要的东西──他都会帮他达成。

华、暄两国于三日前正式交火──这是自半年前停战以来的第一次。左远峰那时虽已入狱,但暄国到底不愿放弃华国内乱的大好时机。皇后连夜提拔了一批她早已看中,而又胆谋过人的心腹亲近,派上战场,悍然撕毁条约,向华国发动了战争。

尽管这时的华国内忧不断,但它毕竟是泱泱大国,实力强大不说,就连民风也是野性豪迈剽悍好胜。朝廷去年因为水灾而被迫向暄国求和──这对于华国老百姓而言,已经是百年以来的奇耻大辱。再说这一次又是暄国违理在先,他们便更加不能允许退让软弱了。

而对于薛景墨来说,无论是为国为民,还是为一己私利,此时此刻,他都必须反击回去。条约?那只是大国博弈间,玩儿累了的一个中场休息而已。

战争是永远的,和平永远是暂时的。

薛景涵出了天牢,随手签过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翻身跃上,直奔边境而去。

远方天际悬有一轮孤月,浩大饱满光色皎然,好像这浩瀚夜空的一只眼,千百年都睁在那里,已不知看穿浮生多少遍。

薛景涵扬鞭策马一路向南。夜色萧萧,只见那一人一马长奔于野,身形迅速,疾如闪电。

颠簸中,薛景涵听见四周冷风呼啸,鼓起他身后的衣袍猎猎作响。那声音高亢凄索,好像战前巍巍雄歌。

他终于,有了些微的失神。

前方夜色浓重,长路一望不到底。薛景涵缓缓眯起眼睛,想起不久前的那一晚。

那一晚,他背著醉意熏熏的玄穆,头顶月光,脚踏皓雪,走过长街,穿过窄巷……身后,是大片大片的,淡淡桂花香。浮沈若梦,流远悠长。

他想起那时醉了的玄穆还倒在自己的背上,歪过脑袋天真问他,这条路一直走一直走,是不是就能去到华国,去到它草长莺飞蝶舞,满树桃花芳菲的春天里。

薛景涵没有说是,但他记得自己说,我以后会带你去。

他会带他去。可现在这条南下而往的路,却分明只有他一个人在走。

是他把玄穆丢在了原地,从此寂寞再怨不得人,都是他自找的苦吃。

不知身下的马儿是不是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主人想要调转方向,直奔往回的念头,但它似乎是不愿再重走一遍来时旧路,因此仰天长嘶一声,向前跑得更加迅速了。

薛景涵愣了愣,随机失笑。他安抚似地顺了顺马毛,不无讽刺地想,曾经以为路长得看不到尽头,现在却是想回头,但竟无路可走。

他感到身后的一切,都正在离他越来越远。那个国家,那个人,连同那一段无论真假,但终归是写不到结局的感情,都已经化作耳畔的风声,飘散著远去了。

从此浩荡人间,铺天盖地,全都是玄穆的名字。

前传 (三十 终)

第三十章

北延。此时夜近三更,双方军队刚刚打完一场恶战,只是谁都没有讨到好。暄国新任的大将军雷汉回到帐中恼怒异常,正想叫人,却听外面此起彼伏几声大叫,随之有士兵屁滚尿流地爬了进来,面色惊恐,吞吐哽道:“报、报告大将军!不……不好了……不好了!”

这个士兵是他的亲信──而不是左远峰的。之所以要这样强调,是因为雷汉才刚刚被擢上来不久,但边境十几万大军,曾经可都是跟著左远峰卖命打仗的。感情和忠心都摆在那儿,雷汉能在上任短短数日之内争取到一小批心腹,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此刻他心中虽然同样不安,但仍力图表现出威严冷静之态,沈声问道:“慢些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士兵扑通一声推倒在地死命磕头,抖著唇颤声道:“刚、刚刚在三号营帐的外面,有人发现了左将军的人、人头……”

哗啦!

雷汉猛地一下站起身来,桌上的纸墨笔砚,瞬间全被撞翻在了地上。

因为这下他也淡定不了了:“你……你说什么?左将军的,人……头?”

士兵含泪点了点头。这倒并非全是因为害怕雷汉,而是因为他到底跟过左将军几年,与左将军的感情虽不如那些个忠心跟随十多年的老兵深厚,但也著实不浅。方才左将军那副虎目圆睁,明显死不瞑目的面容他也瞧见了,现在心中难受得厉害。

饶是雷汉,如今也不得不惊恐万分了。他太清楚这意味著什么──现在他自己被反都已经是次要的了,更骇人的是,如果这十几万大军怒气攻心,一时激愤难平……转而投了华国,打著复仇旗号名正言顺造反暄国……要怎么办!?

后种情况听起来不可思议,但雷汉知道这绝不是不可能的。虽然带领这支军队才短短几天,但他已经深切地体会到,左远峰在军中几十年的威望,还真不是白竖的。

他觉得自己已经听到帐外由远及近的行军声。

“该死的……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左远峰现在难道不是该好好儿呆在天牢里呢吗!现在暄国是什么情况皇后娘娘又不是不明白!就算要左远峰死,也不会傻到把他的脑袋往北延运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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