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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魔似幻(6)

此时此刻,林思成凝神听着内室的动静,心中感慨不已。

他家庄主从里面出来时已经恢复到了平时的冷静,除了微红的眼眶,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悲伤的痕迹,冷声向环哥儿和云哥儿吩咐:

“找人送他回秋月居去。林,你要不要救他你自己决定,我随便你。”

“庄主,你真的要给他自由?”林思成知道他家庄主痴迷于他到了什么地步,不相信他真的肯放手。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算我不肯放手又有什么用?”林思成没有想到他家天之骄子的庄主竟然会用这么落寞的语气对他说。

“属下前几年就说过,若是希望公子的病能够彻底好转就要下得了狠心,用虎狼之药打通全身的经脉,再重铸受伤的经脉。如果庄主不反对,属下会尽力的。”林思成开始就提过这个建议,可惜他家庄主始终没有同意。

“你上次说只有五成把握,难道说现在把握多了几成?”端坐在上首的男人刚刚还说再也不管他的事了,结果这话就很顺口地问了出来。

“现在连五成都没了,不过总比等死强。”林思成不觉得以肖天敏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够轻易挨过去,不过做点什么总比看着他咽气要强。

听了他的话,他家庄主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说:“随便你吧。”

他家庄主如他那日所言,真的对他不闻不问起来,就当他不存在一样。但是他用的药物,食物都是最好的。梁浩也每日都过来探望他。

“我每日回去后向庄主报告情况,庄主都爱听不听的,有次还大发脾气,说他不想听我啰嗦这些。我说‘就当属下在自言自语吧。’,后来他也就听之任之了。”梁浩这样对他说。

“上次我去见庄主,庄主拿出朵千年雪莲说要送给我配药。千年雪莲啊,他可真大方,以前我去要点药材总要千求万求,现在整个药库都是对我敞开的,要用什么都可以随便拿。”林思成也说起了他家庄主的八卦。

“说到那朵千年雪莲,我听说庄主是用漠北的三成生意换回来的,他竟然送给了你,他对你可真好,我听着都要妒忌了。”梁浩开始取消他。

“去,妒忌我个头,赶紧干活去。”

林思成踹了他一脚,把这八卦长舌男踹了出去。

他家庄主真的能做到不闻不问当这个人不存在吗?

不知道是谁在深夜中独立院中湿了衣衫,不知道是谁每个晚上趁众人休息了来为他调养气息。这个秘密,他家庄主要掩耳盗铃,他们这些贴心的下属只好当作不知道了。

经过了漫长的用药用针,大概半年后,肖天敏终于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着林思成,用他惯用的眼神在责备他。林思成知道他又在怪他多管闲事了。

“这一次不一样。”林思成看着他空洞的眼神安慰他,“庄主已经答应给你自由。”

“自由?”肖天敏的脸上浮起一丝嘲弄的笑容,“我现在根本无处可去,所谓的自由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肖天敏以为他终于可以解脱了,在昏倒的瞬间,他的心中是松了一口气,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爱还是恨,就到这里为止吧。

但是,那个男人还是生生将他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用他的自由作饵,让林大夫竭尽全力,他早就知道林大夫一直在同情他了吧。

真是个狡猾的男人。说什么要给他自由,不过是说说罢了。等他的身体好了之后,他恐怕又会有新花样了。

无数个夜晚,肖天敏都在想,他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推门进来,院中的风景真的就这么好吗,可以让他在那里站了一夜又一夜。让他惊奇的是,那个男人竟然始终没有进来,每次都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仿佛只是从这秋月居的院子里路过。

又是大半年过去,肖天敏的身体渐渐恢复过来,连以前受的内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也不知道该算祸还是福。

转眼冬天再次来临。那是第四个冬天了,那个男人已经不大出现在院子里。

终于厌了吗?这样最好。肖天敏在书房里写着字,这样想着,无视心中某个地方的疼痛。

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好转了,功夫也恢复到了当年鼎盛的状态,但是脑中依然一片空白,实在是想不出来该往哪里去,只好继续赖在这秋月居里,过得一日是一日。只要他们不赶人,他就在这里先凑合段日子吧。

有一天,林大夫和他说,如果他家庄主愿意散去所有的“美人”,他是不是愿意认真听他家庄主解释一回当年发生的事?

“那又如何?”肖天敏很平静地反问。他们的问题并不是在这里,无论事实如何,兰的尸体血淋淋地横在他们中间,那是他们无法跨越的垄沟。

如果他家庄主已经散去了所有的人呢?林大夫再问他。

“那又如何?”肖天敏再次反问。那明明是他自己的选择,不要搞得好像一切都是为了他。

“我终于明白,其实你是个狠心的人。”林大夫这样说他。

他但笑不语。或许,他真的非常狠心。或者,只是因为林大夫选了个非常不恰当的时机和他说这些话。林大夫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手指正抚过冰冷的剑身。

整天百无聊赖地闲着,难免会想出去走走。

当他带着不言不语二人离开秋月居的时候,没有人拦阻;当他们主仆三人走出这望月山庄的大门时,还是没有人拦阻,仿佛他们三人突然成了隐形人一般。然后,就这样走了出去。

一开始不敢走得太远,只是到小镇上转转就回,怕那个男人在玩什么欲擒故纵。后来肖天敏发现那个人真的对他已经不闻不问时,渐渐放下心来,去的地方慢慢变远。

遇到四嫂的那天他正在江边钓鱼。

“十六弟?你真的是十六弟!”她见着他,初时的不敢置信,后来的欣喜若狂让他不禁恻然。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困苦不堪的幼年流浪生涯,被师傅捡回家后同门学艺的幸福生活,最后,是师傅和师兄们被杀的血债。原来,那就是他该铭记在心却被他抛置脑后整整这么多年的过往。

他不认为以那个男人的势力会不知道他是谁。在兰救他的那天他就应该知道他是谁。为什么他一直装作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都假惺惺地说要帮他查,然后再遗憾地对他说查不到?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肖天敏百般思索,却找不到答案,越想头越痛。

这样作弄他,是不是很有趣?

最后他只能想到这个答案,怒气冲冲地去兴师问罪。结果他不在锦绣园,也不在议事厅。满山庄的侍从见他铁青着脸色如无头苍蝇般乱闯,却无人敢拦阻。直到在路上遇到了梁浩大总管,才知道那人在梅园。

梅园,梅园,肖天敏依稀还记得大致的方位,等不及梁浩把话说完,就闪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