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的鼻尖上出现了明显的汗珠,他那个哥哥,四岁就死了,他根本就没见过,说什么兄弟之情?而且他自己也是嫡子,说嫡长子的问题,根本就是找茬。
可现在皇帝这么说了,找茬他也没办法,于是他只好跪下,叩头:“皇上,臣子是臣独子,若为兄长承嗣,那臣……”
他的话没说完,朱厚熜就接口道:“朕亦是父王独子。朕之兄弟皆早夭,若朕为孝宗皇帝承嗣,那杨卿将置兴献王如何?”
杨廷和张了张嘴,朱厚熜又说:“好了,这件事朕意已决,是不会允的。杨卿下去吧。”
看着杨廷和怏怏的走出去的背影,朱厚熜捏了捏鼻梁。
对于他来说,这整件事里面重要的也就是蒋氏的问题,其实倒是很好解决的。这个时代,女人总是被轻忽的对待,蒋氏的名分问题,大臣们大约会比较轻易妥协。
但是,娘你立了,爹你却不认了,这未免说不过去吧?这就又掺和了朱祐杬和孝宗的问题,就变成了必争的焦点了。
而且,朱厚熜其实是希望能够接着这个契机收回一部分被内阁分去了的君权。这是他即位后作为君王与朝臣的第一次较量,这次如果内阁退缩了,那朱厚熜以后的话事权就会更多;反之,朱厚熜的为政之路就会比较艰难了。
不仅仅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老臣子们也会欺负新来的皇帝呀。
朱厚熜在来北京之前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做,就要做一个负责任的帝王。不仅仅对朝廷负责,更是对百姓负责,对国家负责,还有,对他自己所知道的未来负责。
就算不能成为一代明君,起码也要尽自己所能让这个国家富强起来,尽量的避免可能会有的厄难,这才是他来到这个地方,成为现在的这个帝君,甚至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的意义。
如果就这么让大臣们掌控着朝政,那他仍旧是什么也做不了的,这就没什么意义了。在其位,谋其政,不能因为大臣们能干就放手。有些事,是作为帝王所必须做的;也有些事,是作为帝王才能够做的。两样朱厚熜都不准备放弃。
所以杨廷和们,对不起了。不是我不尊老,实在是,此为必经之途。
连续几天,上朝争论的都是皇嗣的问题。好像整个国家都没有别的事情了,大臣们天天就只讨论这一个问题就够了。
朱厚熜好几次都想说,“你们不用再讨论了,这事儿要是不依我,就搁着吧”,但是最终还是耐下了性子,和他们争论。
其实争的越久,对于朱厚熜就越有利。他不在乎时间问题,因为他本身就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只是借此压制群臣而已;但是大臣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得尽快的确定下来这件事,确定了名分,才能安心。
所以慢慢的,就有墙头草和退缩的人了。一些人开始装哑巴,不再发言;也有想要讨好皇帝的,建议可以册封蒋氏为太后。
朱厚熜暗自打算,再拖个几天,就各自让一步好了,反正现在他也算是争得了一份在议政时发表意见的权利了。
可是一件打断了他的计划的事情,就这么忽然的发生了。
张璁,这个名字也因为这件事从此让朱厚熜记恨了很多年。
张璁是没有上朝面君的权利的,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礼部副官而已。可是他是有递折子的权利的,他的一个万言折,就这么放到了朱厚熜的案头上。
可是看到了这个折子的人,并不是朱厚熜,却是蒋冕。那折子朱厚熜以为是看过的,就夹在一大堆内阁送来的折子里面又被抱了回去,结果就落到了当值的内阁二辅蒋冕手里。
蒋冕看了这个折子之后,几乎要喷火了。因为这个折子字数虽多,讲的却也没有别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朱厚熜不应该过继给孝宗。不仅不应该过继,他还应该追封兴献王为帝,才是合理的。
蒋冕以为这是皇帝的意思,让他好好看看,当即就去找了杨廷和。然后杨廷和又找上了朱厚熜,拿着那个惹祸的折子。
朱厚熜看着跪在面前就是不起来的杨廷和,很是讶异,因为就在两个时辰前,杨老先生才从这个门里走出去,怎么会又来了呢?
杨廷和双手举着那本厚厚的万言折,义正严词:“皇上此意,恕臣等不能接受。臣等老迈,不堪重用,愿乞皇恩,得卒天年,请皇上恩准臣乞骨还乡。”
这是要用辞职来要挟他?朱厚熜惊讶了,可是,刚刚不还是一副和言温语的样子想要说服自己吗?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强硬起来了?
朱厚熜接过他手上的折子,却不是想象中的申请告老还乡的报告。匆匆扫了一遍,居然是言辞激烈的,在支持朱厚熜不给孝宗当儿子?
“杨卿,这是何意?”朱厚熜示意了一下手里的奏折,翻到最后署名的地方,“张璁?这是何人?”
杨廷和也愣了。这折子不是皇帝给他们看的吗?这是皇帝对他们的示威呀!怎么现在皇帝自己倒不知道这是什么了吗?
“难道是杨卿代为传递?可这张璁是谁?能劳动杨卿……”朱厚熜皱着眉想着张璁到底是个什么人,又有什么能耐,居然能让杨廷和替他递折子,递的内容还是和杨廷和作对的。
杨廷和这时候算是回过来神了。不是蒋冕弄错了,就是送奏折的太监弄错了。这个奏折估计是要让皇帝看的,但是却送到了内阁。
只要不是皇帝的意思,那就好办多了!杨廷和立即精神起来,也不再提辞职的事情,叩首道:“张璁此人,妄图乱我朝纲,坏我礼仪,实是乱臣贼子!臣请严惩之!”
第9章 召回守仁
朱厚熜拿着奏折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原来杨廷和是来告状的?
不过,如果要是真的处置了这个张璁,那就等于是承认了自己前几天的行为都是错的了。毕竟,这奏折虽然有一部分在说要追封朱祐杬为帝,的确是有些过分了,可是大部分内容都是在附和自己的。
杨廷和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这样一本奏折,居然把他给堵住了。
不处置张璁,杨廷和就威胁着要辞职;处置了,那些大臣们也就离遂愿不远了。
朱厚熜的脸色凝重起来。
杨廷和还在眼前跪着不起来呢,这件事看来是必须给他个说法了。哪怕就是拖,估计也拖不到明天早朝了……
朱厚熜的手顺势挥了下来,把那本厚厚的奏章猛地摔到了地上。
“好个张璁!竟敢妄言我皇家之事!册立乃天下第一等的大事,更是关乎社稷朝政,也是他这等小人可以提及的?”朱厚熜摔了奏折之后立即开口,没有留任何能够让杨廷和产生误会的时间,“严惩!一定要严惩!杨卿,此事就交由你全权办理了,还烦劳你多费心了。定不能饶过这个可恨的小人!”
是啊,定不能饶过这个可恨的小人!朱厚熜在心里愤恨的想。
这个家伙大约就是个投机分子,想投皇帝所好,才上了这个奏折,附和皇帝的意思。其用意不过就是巴结讨好拍马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