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了安后,嘉郡王便笑道:“外边儿不安稳,怕是有什么禁忌的,碍了娘娘们的眼。只是眼瞧着天色也晚了,若是娘娘们饮食有碍,却是更大的罪过。是以奴才看着他们做好了,送到这里来给娘娘们用。”
又转脸瞧着胤祈等笑道:“你们几个年纪小,也禁不住饿,也备了你们的份儿。”
既是他说了是看着做的,这才让人能够放心。若是想要谋害什么人,自然是从吃食饮水里下手最最容易。先前胤祈不敢就说自己去寻吃的,便是因为这个缘故了。
想必太后等人也是饿了,便不多说,命人布菜。胤祈瞧着有宫女扶着弘历给他吃粥,弘昼也端起了饭碗,他便也挟了一筷子菜,要往嘴里放。
尚未入口,胤祈却瞥见嘉郡王朝着密嫔使眼色,然后便听密嫔笑道:“娘娘,奴才这几日胃口不好,正觉得口中发苦,不思饮食。今儿瞧着娘娘眼前头的这碗银耳羹却是觉得垂涎了,娘娘可就赏了奴才吧?”
太后笑道:“我正腻歪着这甜腻腻的东西,你既是想吃,就拿去罢了,说什么赏字?可不是让咱们姐妹间都生分了。”
又转脸对和妃道:“你有什么想吃的,也只管说。”
想了想,太后又问嘉郡王道:“后面太妃太嫔们的饭食,你们都吩咐下去了么?如今不比平素,处处都得小心着。”
嘉郡王回道:“太后尽管放心。奴才领了这大内的差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哪里就能出了这样的纰漏了?”
他们说话,胤祈却瞧着密嫔将那碗银耳羹端起来,张嘴去吃的时候,脸上是笑模样,眼神却不对。
总好似有些决绝的模样,不似是要吃粥,却好似是要上断头台……
胤祈心中一沉,才想说话,却被庄亲王拉住。胤祈抬头一瞧,庄亲王面上带笑,眼中严厉,说道:“二十三弟怕是饿过了头?也先喝几口粥再说。贸然吃了东西,怕伤了胃。”
说着便将一旁一碗粥汤端了过来,笑道:“这是新下来的萝卜缨子做的,我吃着是粗糙了些儿,不过你历来是好这些的。”
胤祈接过碗,看了看庄亲王。此时不知为何,他却忽地心中极为镇定,一手执起调羹,一勺一勺的将那碗汤羹都吃完了。
将碗又放下,胤祈笑道:“还是王爷知道我的口味。”
弘昼在一旁笑道:“二十三叔的喜好跟皇上相似,怎么不好记得?”
一边说,弘昼一边又去挟菜。刚伸出手,却被胤祈拦下了。
弘昼讶异,望向胤祈,胤祈笑道:“已然是晚上了,你也少吃点儿。半夜里积食,你又要肚子疼了。再麻烦秀雪给你揉一晚上?也不怕丢人了。”
又转头朝炕上弘历道:“四阿哥才伤着了,也少吃油腻腻的东西。你先下还发热么?早早睡下了的好。”
话音未落,哪知道嘉郡王也笑道:“是了,我这又是怕你们吃不饱,又是怕你们饿得久了,一时多吃了积食。好在现下二十三弟先做了恶人,我也好说话了。”
他这么一说,胤祈倒是惊疑不定起来。难不成方才他以为饭食里有什么,其实却是没有的?可是为什么庄亲王要和他说那样的话,还逼他喝了那碗粥?
默默地坐着寻思了一会儿,瞧着太后用完了,又传茶水,胤祈心中转过不知多少念头,却仍旧是毫无头绪。
拿着茶杯押了一口,胤祈抬眼却瞧见了和妃苍白面色。
心中不由一动。
难道说……其实只是想要算计了她?
才一动念,却忽地觉得腹中绞痛起来。胤祈咬牙,只是难以忍受。
再看旁边众人,凡是吃了方才嘉郡王送来的东西的,都捂着肚子一脸痛苦模样。
只有和妃,是四下看了看,才也跟着做出难受的神情。
果然……如此吗?
胤祈寻思着,只是痛得心神都模糊了。抬手伸进自己嘴中,想要把方才吃进去的东西呕出来,却只摸到了一手的血。
是鼻血啊……
这样……厉害的毒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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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仍旧是在宁寿宫,只是已经挪到了静嫔的院子里。胤祈张开眼睛,就瞧见静嫔惊喜的模样。她才想开口说话,却是一阵咳嗽,把脸转过去,拿帕子掩着口好生咳了许久,才又转回来道:“你今回是真真要吓死额娘了!”
胤祈只觉得身上有些发软,旁的倒还没有什么不适,连忙便问道:“怎么?我是怎么了?竟是在额娘这里了?”
静嫔叹道:“昨儿晚上你吃了那有毒的东西,你自己不记得了?”
胤祈看了看天色,果然便是才拂晓的模样,松了口气,便问道:“记得是记得,就是不知道现下是什么时候了。怕是几天都不知人事,让额娘担心。”
静嫔便拿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就这么一晚上,足够我操碎了心了!阿哥,你怎么也不知道当心些儿!”
旋即又叹道:“这也怨不得你。便是太后娘娘,不是也……如今还没见好呢。”
胤祈昨晚便已然料到了,点了点头,道:“这也是避不过的。只是额娘没什么妨碍吧?”
等静嫔点了头,胤祈又问道:“昨儿晚上四阿哥五阿哥他们,也是吃了一样的东西的,可有什么不好的?庄亲王和嘉郡王他们呢?京城防卫,是要全劳他们二位的。”
静嫔叹道:“你也是才好了,还是多操心你自己的身子骨儿吧!那些人自然有他们自己的福气,你在这里掺和这么多,又有什么意思?”
胤祈听了便默然。
他如何不知道静嫔说的是最正确不过的?只是……总是难以说服自己,就这么旁观就好。
男人的野望,恭亲王是有的,嘉郡王是有的,难道他就没有?
平平稳稳过一辈子,现下他已然有了贝勒的爵位,成年分府,怎么也能当个郡王了,这一生的富贵,已然不必操劳。
然而,只是平白这么一生,还有什么意思。
当年在康熙面前所说的话,并不是虚言啊。是当真,想要好生辅佐雍正帝,将自己所能一一详展。
且如今,认识了他那么多年,还怎么能只坐视雍正遭遇种种艰难困苦?
那是亲兄弟。
不单单是有亲兄弟的血脉,怎么样也是有亲兄弟的情意的。
因便摇了摇头,胤祈抬头低声道:“额娘也该知道儿子的心思,额娘想让儿子平安,儿子却想要更出息些儿才好。少不得要让额娘担心,儿子也自觉不孝,只是心里头……总是不能平静。且皇上待儿子的情分,这么些年了,儿子总不能连这点儿良心都没了。”
静嫔看了看胤祈,转过脸,也低声道:“我也不是就让你就此撒手。只是你啊……你也……这其中的事情,我在这后头也并不分民,不敢说什么。只是想跟你说,从现下起,你可是好生保重自己。便是你要为皇上分劳,也得你自己好好的,才能办差做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