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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清穿)(187)+番外

进了里头,照常是在书房里。雍正坐在书案后头,手里拿着折子,翻得飞快,显见是没有看进眼里去。胤祈一进门,他便丢下了折子,两只眼睛盯着胤祈。

等胤祈走得近了,跪下请安,半晌却不听雍正叫起。胤祈也不敢抬头,屋里静得呼吸可闻。胤祈只屏住气,听见雍正一呼一吸,很是沉重,似是在努力忍耐着什么的样子。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胤祈跪得膝盖都发麻了,才听见上头雍正道:“起来吧。”

爬起来时,不经意间胤祈的目光正对上雍正的眼睛,只见那一双沉黑眸子里头,竟是空洞洞的,没有情绪似的。

胤祈顿时一怔,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浮现在心头。

这也并不是第一回了,只是每每瞧见雍正这么将他自己的情绪都全数隐藏起来的样子,胤祈总是难以克制,要有种想要替他难过一般的情绪。

只听雍正道:“今儿怎么宣了你这么久才见人?昨儿又跑去哪里了?”

胤祈忙收束心神,低头答道:“回皇上,原是和四阿哥五阿哥去往城外庄子上了,想着今儿是休沐,也松散片刻。回来时还带了五阿哥庄子上的西瓜,说是要孝敬皇上的。”

雍正冷哼一声,道:“用不着了!他们若真知道孝顺,也……”

他本是极快地说了这么一句,只是话到一半,却猛地又顿住了,过了半晌,才道:“你也竟是跟着他们胡混?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你须得知道什么叫做避忌!”

胤祈闻言,好似耳边惊雷一般,猛地抬起头来,雍正的神色之中,瞧不出任何感情,应当……就是认真想要警告他这么一句了。

此时不正是和当年雍正自己经历过的争位,也差不许多了……弘昼和弘历,雍正原来是在怀疑,他结交了皇子,想要谋图日后了?

顿时一种苦涩滋味从心底涌出,胤祈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或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已经是被怀疑了,或是雍正已经认定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怕是就算诚心诚意地辩解,也只能被认为是巧言令色。

胤祈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让声音这样稳稳的,不带一丝颤抖地,和雍正说道:“奴才知道了,谢皇上教诲。”

雍正和他眼神对上,竟是先避开了,侧过头,沉声道:“朕也不是就疑心了你,只是这种事情,你自己知道自己的清白,可看在旁人眼中,当真是分辨不清的。你此时小心了,日后也少麻烦。朕是知道你的忠心的,这才明白告诫了你,不过是防患未然……”

说着,他自己声音渐低,慢慢停了下来,终究深吸了口气,不再说话。

又是半晌静默,胤祈低着头,自己微微笑起来。心口的地方,冰凉一片,什么样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这样,却也不错。

昨晚上自己还想着,约莫是斩不断对雍正的情意,可今日,雍正就来助他一臂之力了。

这样也好啊……总是记着先前时候的那些情分,反倒是对于现在的自己的拖累了。除了胤祈,旁的哪里还有这么傻的人呢?

现下想想,嘉郡王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果然原先是没有看错。

他自己先不在意了,就没有人能够伤害他。

所以即便是被怀疑了,被疏远了,他也一样活得自在逸得。

雍正用得到他的时候,他也乐得被重用;不愿意用他了,他也乐得清闲。

怪道是,每次见他的时候,从来不见他有难过的模样呢。

若不是如嘉郡王,就必得像是怡亲王那样,眼里心里,时时刻刻,都只有雍正一个人才行,不然,像是雍正这样的多疑,哪里就能左右逢源呢?

但凡稍有松散,就会像胤祈今日这般……惨淡收场。

胤祈微微一笑,抬头道:“皇上的苦心,奴才都是知道的。皇上都是为了奴才们着想,这是奴才们的福气。皇上明白奴才的忠心,奴才更是……铭感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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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正看到雍正张了张嘴,瞧神色似是有些动容。

约莫他本是想说什么,终究却只是舒了口气。又过得半晌,雍正才道:“你知道就好,自来都是个有良心的孩子,朕没有看错人。”

胤祈只微笑,不答话。

又沉默许久,或是只过了片刻,听雍正道:“如今还有一桩事儿,约莫是你要辛苦了。”

胤祈道:“请皇上吩咐,但凡是皇上有话,奴才万死不辞。”

雍正听他答得干脆,自己倒是犹豫半晌,拿了书案上几张纸,递给旁边的高无庸,道:“你先瞧瞧这东西。”

从高无庸手里接过了纸张,胤祈低头一看,那上头却是他自己的字迹。

这原是先前他写给怡亲王的东西,却不知怎么到了雍正这里了。不过念及怡亲王的忠心,这也不奇怪。胤祈看到了最后,另有一页附着怡亲王的字,也是说的同一件事。不过是将胤祈的想法里头不周全的地方指了出来,又说了些他自己的看法。

这算是他给怡亲王的私信了,虽是私底下给了怡亲王的,也并没有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却是关于八旗整改之事。

打从雍正继位,便在筹措这事儿。太平日盛,旗丁数目增多,恩养的钱粮不足以供养全家,又不能从事农、工、商各业,普通旗丁除了披甲当差外无任何额外收入,致使其生活处于不断恶化之中。八旗无以为生,这是从康熙朝以来,一直急着要解决,却始终解决不了的事情。怡亲王已经愁了几年,头发又白了好些,也没个作想。

胤祈惦记着怕他愁坏了身子,便给他写了这封私信,说的就是八旗的事儿。胤祈的想法自然就是京旗回屯,原本这是乾隆初年才会有人提出的,此时实行,也不过是早了十来年。不过既是能让怡亲王少些烦心,却也值得。

之前朝廷的措施,一直是汉军出旗、八旗非正身旗人出旗为民、设立井田、赏赐银两、赎回民典旗地、建立养育兵。户部和仓储各司为此耗费了巨额帑项,然而收效甚微。更严重的是这些措施进一步助长了八旗官兵的依赖性,康熙年间的三大库亏空,也源自于此。

要为八旗成员筹长远之计,就必须为之立下恒产,由“自为养”取代“官养之”。然京城周边,哪里还有土地能够分给这些闲散旗丁?也只剩下原本女真起家的东北了。

胤祈因知道后世京旗回屯是在黑龙江,便直接指了出来。怡亲王约莫是又自查看了,这才觉得可行,便在后面附上了他自己的意见,也是赞同的。

然京旗回屯只是一句话,实际上实行起来,还有好些地方需要小心。譬如什么人回屯,什么人留京;八旗还屯之后,中原若是不稳又该如何;毕竟是带着军队离京,究竟是谁来具体操作相关事宜才好。

诸如此类,种种问题,这信写了五六页,说的全都是一件事儿。怡亲王勾画出重点的地方,有他不赞同的地方,也有他支持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小字,写了许多附注。胤祈细看了一回,抿住嘴唇,不知道雍正让他看自己写的东西,又是什么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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