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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清穿)(211)+番外

这一次,胤祈心中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本想着,想到雍正的死,他心里会多么多么难受,然而现在,真的没有。

只是一种平静。

或许是,一直以来,也觉得雍正活得太疲惫了吧。

太勤政的帝王,对国家是福,对他自己……却真不能说,他这一生,是幸福的。

但是他是个成功的皇帝,约莫雍正他,觉得这样就心满意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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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就是雍正十九年,每每念着这个年号,胤祈心中,就有一种感慨。终究是改变了历史的轨迹。

这些年的事,有成有败,有喜有忧,不过说起来,都值得回味,值得自豪了。

过了年,正月里雍正病了一回,瞧着吓人,却又转好了。直到了八月,却又病了,拖拖踏踏地,一直到了冬月里,却是一直不见好。

雍正自己笑道:“若是朕在这个月份去了,正好是和先帝爷在一个月份里。也真是巧。不过想着这十九年,怎么就那么快呢?朕在清溪书屋前听先帝爷的遗诏,好似还是昨天似的。”

旁边弘昼笑道:“那是因为阿玛太操劳了。记得早先的时候,一批折子就是七八个时辰——那时间过得还不快?”

雍正一看,周围的人都露出於我心有戚戚焉的表情,自己也笑了,略带些得意地道:“怕是和先帝爷比,朕也就勤政这一个长处了。”

说了那句话之后,第二日雍正难得地辍朝了,宫里传出来消息,皇上重病。

众人都以为,怕是雍正先前所言,一语成谶。然他竟是又好转了,到了冬月廿一,竟是能自己坐起来批折子。

眼见着进了腊月,又是年关,喜气一冲,雍正身子又能好起来,也未可知。各自正心中暗自放下了心,却忽地在某日的下午,听到了宫里的云板丧钟。

胤祈一怔,直觉问道:“这又是哪位娘娘过世?”

苏遥在旁,小心看了胤祈一眼,才低声道:“回爷的话……这声响……约莫是皇上……”

胤祈怔愣半晌,才轻声问:“今儿是……什么日子?”

苏遥也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道:“今儿是腊月初九。”

胤祈点了点头。

可不就是腊月初九么……昨儿,才亲手从雍正手里,接过了赐粥。

腊八才过了,那粥里枣儿的甜味儿,现下……还能回想起来呢。

然,再没有今年的糖瓜儿了……

胤祈不知怎么的,眼泪忽地就下来了。

前几日不是还说,身子渐好,还有……好些年的么?

为什么是今天……今天还想进宫去,问问他,过年的时候,愿不愿意,幸王园,去温泉住几日,也学着康熙,找找乐子。

徽班进京,约莫也该是这个时候了。什么时候宣召进来,也听听和昆曲秦腔不一样的声儿呢?纵使不喜欢玩乐,听个段子,也是张弛有度了。

还有想说的,军机处改制的事儿。真能成了,又是给自己减轻些负担,也让决策更公平一些儿。

也想劝他两句,平日别抓权抓得那么紧。皇帝就是要支使着别人做事的,事无不亲临自专,天下事无不总治,只能让自己疲惫,又落得一身不是。

……

想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可偏生,那个人,他不等胤祈说出来了。

耳边似是很远的地方,有人唤着他,胤祈慢慢侧过头,看见苏遥的嘴巴一张一合。又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地回神。好似是,方才灵魂出窍了一般,竟是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这腊月的天,苏遥竟是满面密密麻麻的汗珠子,胤祈冲他勾了勾嘴角,道:“怎么急惶成这样?不就是问了你一句话么……”

说到一半,他自己停下了话。

声音竟是这样低哑微弱,不忍卒听。

苏遥脸上竟不知是泪是汗了,嘶哑着声音道:“爷!你真伤心,你哭出来!你叫喊出来!爷!你这样子要吓坏了奴婢们了!”

胤祈摇了摇头,低声叹道:“这时候……还有什么好哭的……人都没了,我哭给谁看呢?”

抬手摆了摆,胤祈道:“去告诉福晋和侧福晋,收拾好了,进宫里跪经。弘意也照着品级穿好了大衣裳,叫他……多陪陪弘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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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宫里,寿皇殿的灵堂已经摆起来了,还是雍正十三年时候备下的棺木,此时拿出来暂且用上了。

这还是当年胤祈掌管内务府时候备下的,真没想到,最后雍正用了的,竟还是这副棺木。

皇子王大臣在寿皇殿跪了满地,大学士鄂尔泰和张廷玉并肩站着,手里捧着雍正当年搁在正大光明匾后的皇太子密封,宣诏。

胤祈从背后看着弘昼哭倒在地,被搀扶着起来,接住那泛黄的密诏,忽然间就有些恍惚。

真的好似是当年康熙过世,在清溪书屋前,四阿哥胤禛,也是这么……

然而现在,他已经躺在了张廷玉身后的棺椁之中。

二十年……真是倏忽一瞬间。

高无庸跪在雍正棺椁边,一边哭一边以头撞着棺木,口里喊着,要殉了主。胤祈却想起,甫进宫时,私下里高无庸含着泪说,皇上临去前,手里还握着朱笔,正在批折子。

许是他对雍正的真感情,也就只有那含着的几滴泪。

现在的做戏……真的是不能看了。

再瞧旁的人。弘昼固然有伤心,不过此时的他,在雄心壮志猛然膨胀,志得意满之余,还能有多少伤心分给他的阿玛?弘历有些失神,他又在想什么,有没有想过,若是从一开始,入宫陪伴康熙的就是他,命运将会完全不同?弘瞻怯生生地将半个身子藏在弘意身后,这个孩子,才是和雍正感情最为淡薄的吧?

胤祈忽地有一种不平,有一种凄凉浮现在心头。

难道说,就没有一个人,是全心全意,真心真意地,在对待雍正,在为他伤悲?

随即他自己也有些自嘲。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全心全意的悲伤?

就算是他自己……

胤祈一怔,跪在蒲团上,遥望着雍正的棺木。

忽然间,就有一种怅惘和若有所悟浮现在心头。

蓦地便有两行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声地唤了一声。

四哥……

愣了半晌,回头招手叫苏遥悄悄地到了跟前,胤祈低声道:“去庄子上,叫苏远……回来府上当差吧……”

苏遥听了一怔,还没等他点头,胤祈却又道:“不……还是不必了……叫他……好生在庄子上……规规矩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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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子时,第一日的守灵这才算是结束了。寿皇殿里燃着火盆香料,却也不冷,然多数人早已跪得四肢麻木,哪里还能感觉得到什么。

胤祈扶着自己的腿,勉强站了起来,低头就见旁边的嘉亲王允禄又跌坐了回去。胤祈连忙伸手搀扶,叹道:“十六哥也得注意着身子骨了。也是……年纪渐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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