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同时发现,视点消失了。
旁观者的视点消失了。
『春』变成了春。
春很难解释那种感觉。但是他现在『代入』了,不是旁观、不是想像或假设,春『代入』在这个情境中。他『存在』着。
门外的人春认识,是『丹』。
春一瞬间以为『夏至恒』邀请了『丹』,这在『夏至恒』的计画之中。
「丹?」然後『夏至恒』走到春身後,惊叫,「为什麽你会在『这里』?你应该在计程车上待命才对。」
『丹』从身後拿出了什麽『东西』。一把点三五的贝瑞塔,他把枪管对准春。
春脸色苍白。『夏至恒』亦同。
「春。」『丹』平静地说:「你被『他』骗了。」
春回过头,看着脸如死灰的『夏至恒』。
事情『不对劲』。
有什麽地方『不对劲』。
「春,你不奇怪吗,这个人『为什麽非得找你当夥伴不可』?」丹的枪口仍然指着春,而非『夏至恒』,但春知道,这样等於指着『夏至恒』。
「因为他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无辜又单纯的『替罪羊』。就像那个今夜诞生的某人一样。」『丹』说:「小夏需要一个替罪羊,你踏出这个门後,就会被他出卖,他会让你先出去,顶楼埋伏了大量的警察,他们会逮捕你。小夏是故意选一个逃不掉的人当他的夥伴。因为你的工作不是『逃跑』,你只需要『被逮到』。」
春感到头疼。
不对劲。
很多事情『不对劲』。
「我知道夏至恒是我的夥伴。」春皱眉。
「但你不会供出他。」『丹』说。春知道他说中了。
「人质知道『夏至恒』是我的夥伴。」春说。
「人质不会活着。」『丹』说出了惊悚的答案,「春,你忘了。人质里有小夏的人在,你以为『她们』只是单纯的风尘女郎吗?」
春回头看了一眼保险库,静寂无声。
春回头看了一眼『夏至恒』,静寂无声。
不对劲。
「但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春的,『夏至恒』。」『丹』用双手握住枪托,拉开了保险栓,上膛。「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第二次。」
「春,快过来!」『夏至恒』拉着春的衣袖,替自己避开了第一枪。
「关上门,快点!」
「你和夏至恒是什麽关系?」春问了桥下相同的句子,看见『丹』脸上的微笑,很快知道问题『错了』。
「你和『恒春』是什麽关系?」春修正问题。
『夏至恒』一把将春拉进门内,碰地一声关上了门,动作和春认知的一样迅速。但春还是来得及听见,老人最後的句子:「我是恒春的亲生……」
门关上,春单独面对着『夏至恒』。
背袋搁在地上,袋口没有束好,钞票札散了一地,围绕着春。
「春,对不起。」『夏至恒』说。
春平静地看着他。
「丹说的没错,我会邀你入夥,一开始确实是存着那种心思。我已经厌倦逃亡,这麽大的抢案,如果不找个替罪羊的话,警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春觉得头有点晕,『夏至恒』的眼神满是无奈。
「所以我本来打算故意制造些危机,让我们不得不分开。以你的能耐,肯定无法逃掉,你会被抓到。我会一个人换上普通装束,从我计画好的路线离开。这也是为什麽我非得穿耶诞老人服装抢银行的原因,人们只会对「耶诞老人」有所记忆,只要你穿着耶诞老人服装,倒在银行里,那些人就会直接认定你是抢匪,你百口莫辩。」
「你不是这种人。」春终於反驳。声量细微。
「我就是这种人。」夏至恒非常平静。「春,『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麽』,你不知道我『真正』经历了什麽。这些经历让我能够若无其事地拿步枪对着人,若无其事地计画抢银行,以及若无其事地,这样对你。」
夏至恒用手『触碰』春的脸颊,一路挪动到春的口鼻上。
Forever Love,铁卷门外持续响彻着歌声。
「真的很对不起,春。至少你比王迎先好一点,王迎先什麽也没有做,而你至少『代入』了这里。」『夏至恒』一边说,用那双温暖的大掌掩住春的口鼻。
春看着眼前的『夏至恒』,忽然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个『夏至恒』的脖子上,没有他留下的爪痕。
是了,春双颊发烫地想。昨天晚上,春明明记得……
「春,我很感谢你,不只是为了你即将为我顶罪,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爱你。你为我的生命带来了春天。谢谢你。」
耳垂没有春的咬痕。
手臂上没有春因疼痛捺下的瘀青。
头发没有被愤怒的春拔掉一撮的迹象。
Forever Dream,铁卷门外的快闪活动还在进行。
这场抢银行活动,是……
『这个夏至恒』,是……
「再见了,春。」
春失去了意识。
春(十五)
*
春『那天晚上』真的睡得很熟。
睡得太熟了。
春从床上惊醒,发觉吵醒他的是被自己闲置多年的闹钟,他手忙脚乱地按掉铃响,坐在床头发愣。
往旁边一摸,这是他的床。
往天花板一看,这是他的房间。
往窗外的街道看,那是他是住的地方。熟悉的公车正从街口开过。
春花了很久很久时间才弄清楚所有的事情。他在床边摸到自己的ipohne4S,打开来一看,待机画面显示着现在的时间日期。
十二月二十七日,上午九点二十分。
十二月二十七日。
二十七日。
耶诞节过後第三天。
春一时间脑子无法思考。春明明记得,最後一次和『真的』世界接触,是在那个水泥格子的『家』里,在『那家伙』的怀抱里。
被『那家伙』整治得失去意识前,春还记得确认过iphone,是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清晨五点。
春在思考十分钟後曾立即跳下床,冲到合租公寓的交谊厅里,打开交谊厅的中古箱型电视,转到了新闻台,等待无聊的政治新闻过去,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他想看的新闻。
『S银行惊传抢案!抢匪是耶诞老人?!』
春看着新闻,无法抑止地双手发抖。然而新闻传达的讯息太少,大致是说耶诞夜前三点半时,有个身着耶诞老人服装的人冲进了S银行,带着两支M21的枪支,单枪匹马地制伏了所有的银行柜员,然後疑似坐上早就准备好的计程车逃之夭夭。
春转了七、八个新闻台,没有任何『抢匪』落网的消息。
春冲下楼,冲进便利商店,掏钱买了每一家的报纸。
虽然已经过了三天,报纸上还是沸沸汤汤地宣传着。『首宗智慧型银行抢匪,歹徒疑似银行内部人员。』、『人质平安无事,警方逐一过滤调查中。』、『S银行外的快闪活动,竟与银行抢案有关?!』春觉得每个字都像是点了火般,烧灼着他的视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