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常常在床上听禽兽说,明天他要和哪个部门的谁谁去聚餐、後天要和哪个团队的某群人去看展览。
禽兽第一次带同事来家里的时候,他还在沙发上熟睡,穿著睡衣,被禽兽的开门声惊醒。他惊恐地扯著拿来当被子的、属於禽兽的外套,跳起来躲进墙角,看著那一大群西装笔挺的陌生男人。
要不是禽兽就处在他们中间,脸上带著泰然自若的笑容,他还以为他们是来抢劫的。
『我弟弟。』禽兽向那些人这麽介绍他,『念大学,借住在我家里。』
禽兽看著衣衫不整的他,彷佛一点也不在意那些陌生男人看见他光裸的下半身,还有这些男人哄然的笑声。
『还是个大学生呢!你们看学生就是轻松,睡到这种时候。』
禽兽从不把他带出去见人。他想过认识禽兽的朋友,央求禽兽带著他去参加那些聚餐。但禽兽只是吻他,从鼻尖喷出轻蔑的笑声。
『那些人,认识他们做什麽?』
『我也想交朋友。』他罕有的表达意见。
『没有必要。』
『你有朋友。』
『你也有,我是你的朋友。打炮的朋友。』
禽兽吻住他,把他推倒,然後这个争论就结束了。
禽兽的朋友越来越多,留在他塑造的这个「家」的时间也越来越稀薄。他不记得最後一次和禽兽一块坐在桌边是什麽时候。
他甚至想不起来,禽兽最後一次把阴茎插进他体内,是这星期还是上星期六。
禽兽的「朋友」,开始是男人,然後是女人。
他常常在晚归的禽兽身上闻到香水味,或是蜜粉,或是其他什麽不会出现在男人身上的味道。
他在禽兽交给他洗的衬衫口,看见鲜明的口红印。
他在禽兽交给他洗的裤袋里,看见不知哪家酒店的名片,翻过来,背面还写著:『梦娜 0988276543』。
有一回他拉开面对马路的窗帘,看见一台鲜红色的法拉利停在他家楼下,助手席打开,禽兽走下车来。而驾驶席上很快跑下另一个人,穿著高根鞋,同色的套装,头发烫成金的卷的,她喀喀喀地跑到禽兽身边,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他的脸颊。
之所以是脸颊,是因禽兽在关键时刻闪了一下。否则他相信她瞄准的绝不是脸颊。
有一天他接起电话,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这世界几乎要被他遗忘的、属於另一个性别的娇声。
『喂,我找Ray~』
她叫了他完全认不出是谁的名字。他愣了很久,没有能力回应。
『喂,喂,我找Ray,你是Ray的朋友吗?』女人锲而不舍地对著话筒:『他跟我约好了今天一起吃晚餐的,不知道为什麽一下班就不见踪影。』
他猜测Ray多半是禽兽在公司的名字,有一次禽兽把文件带回家,他不小心看见右下角龙飞舞的签名。
但不知为什麽,他不想回答这女人的任何问题。
『我猜他大概是赶著回家了。』
但女人自言自语的功力却远超乎他想像:『他说他养了一只小宠物,狗还是猫什麽的,那只宠物很怕寂寞,不天天回家顾著不行。真讨厌,不过就是只宠物而已嘛——』
女人抱怨著,又罗唆了好一阵子才肯挂断电话。但後半段抱怨些什麽,他全都没在听,他陷入了女人的句子里。
养了一只宠物。
不过就是只宠物而已。
那天禽兽特别早回来,对他久违地热情。禽兽买了两份便当,和他对坐著,还没吃完就站起来揽住他的腰。
他一如往常没有反抗,任由禽兽就地把他压在地板上。禽兽扯掉领带,解开裤子,取出阴茎,剥开他的运动裤,挖开他的肛门,长驱直入。
他任由禽兽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一次、两次,禽兽喜欢射精在他体内,还不准他立刻清理出来。好像那些东西留得久一些,他就有可能受胎怀孕那样。
他在禽兽最後一次射精、搂著他享受高潮馀韵的瞬间,从背後拿出水果刀,双手举高,停在禽兽的胸口。
他不记得自己什麽时候暗藏了这把水果刀,或许是刚才切芭乐的时候,也不清楚拿著刀要做什麽,只觉得这样的动作,像亲吻禽兽的胸口一般自然。
彷佛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想、早就应该对禽兽做的事情那样。
禽兽躺在他身下,盯著他的水果刀尖。他们还维持著骑乘姿,然後禽兽笑了。
「动手啊,小虞。」禽兽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侧线,「你动手。」
他没有动手,禽兽用空的一手代替他,握住刀柄,把刀尖往自己胸口拉。他受到惊吓,放开手,但禽兽握紧他的五指,紧到指节发白、发青。
「动手。」禽兽的声音十分温柔,「从这里刺下去,刺进我的心脏。血会涌出来,沾湿你的手,也沾湿我的手,就像那个男人当年一样,我们两个都解脱了。小虞,动手。」
他记起来了,那个时候在辅育院里,孩子们都在传,禽兽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方法,是用家里的水果刀刺进父亲的心脏。一刀毙命,刺的位置一公分都没偏,还没送到医院就没救了。而当时禽兽的父亲正打算拿家里的吸尘器殴打禽兽的头。
禽兽是正当防卫,毋庸置疑。只是运气好了点而已。
他挣扎著抽开手,像被补兽夹补获的小兽。禽兽终於放开手,水果刀落到地上,在磁砖地上啪哒啪哒地震动。
他握紧拳头,伏到禽兽身上,彷佛死里逃生般地颤抖。
禽兽的大手揽上他的背脊,像惋惜断去的羽翼般来回抚摸著。
他大哭、啜泣。又放声大哭。
禽兽从地板上翻身起来,一手捏住他的下颚,狠狠吻住他的唇。像要把他的哭声完全封缄似的,禽兽的吻包住他、黏住他、紧贴住他的口鼻,令他无声无息地窒息。彷佛跌入一片很深很深的海域,睁眼看不见任何光,触目所及,只有禽兽。
禽兽用自己的水果刀刺入他的下体。很深很深,深到他有被杀死的错觉。
那之後没人再提这晚的事,禽兽依然早出晚归、依然带朋友回家,依然应酬连翩,依然努力背他的英文单字。
只是他不再接到女人打到家里抱怨的电话。因为那个女人无需再打到家里。
禽兽和女人交往了。
禽兽进化论四
禽兽和女人交往了。
确切而言,他不知道禽兽的交友状况,只知道从某一天开始,有个被禽兽称呼为Rosa的女人,开始频繁地进去他和禽兽两个人的家。一开始禽兽陪在她身侧,替她拿爱玛士的包包,在她带著醉意脱高根鞋时从後面扶住他。
然後禽兽会托住她的腰,走过发呆的他眼前,好像他早已不存在那样。他们会在厨房喝杯水,放下公事包,走进卧室,关门。接下来发生的事他不知道。
慢慢的女人在禽兽不在时也会来访,显然禽兽给了她家里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