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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大树一样高(19)+番外

我问起他为什么要把鞋子丢门口,顺势替他把布鞋穿上。

立树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

“因为留着,马麻才知道我回来过了啊。”

像大树一样高14

“因为留着,马麻才知道我回来过了啊。”

我低头专心替他系鞋带,掩饰住那瞬间涌上喉口的哽疼。

我想我从来没有想过立树的心情,也不曾站在立树的角度来看事情。

我只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的不便、被秀朗抛弃有多么不甘心。却不曾想过这么小的孩子,乍然被丢到一个陌生人家里,被迫要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生活,以往熟悉的亲人全无音讯,要是在一起的人好相处也就罢了,偏偏又是像我这样的男人。

而谁也没有向他说明事情会变成这样子的原因。可以想见,立树的心里会有多么不安,多么恐慌。

他是这么地想回家,这么地想念他的亲人。

即使如此他还是什么都忍住了,因为他知道,他和一般的小孩不一样。在我那里,没有容他撒娇的人。

“那为什么又跑到公园里?”我吸了口气,清掉鼻子里的堵塞。

立树抬头看着窗外。“去帮树浇水。”

“浇水?”

“嗯,立树和马麻的树,马麻说每天都要帮树浇水。”立树大力地点了点头,“因为马麻一直没有回来,所以我只好帮马麻去浇。”

“是那棵大树……”我恍然过来,但立树却摇了摇头。

“不是大树,是小树。”

“小树?不是那棵弯弯曲曲的树吗?”我意外地问。

“不是,是妈妈种的树。”立树认真地解释着,还用手比了比。

“妈妈说,那棵树是在我出生前种的,可是现在已经长得比我还要高了。”

我仔细想了一下,那棵树周围的确有不少看起来像刚种不久的小树,大概是有了那棵大树后,不少人觉得那里事有可为,所以纷纷跑去效法吧。

但是这么多树,除了分食养份外,对树而言实在有害无益,到最后长得起来的也只有那棵畸形的树而已。

我一路都背着立树走,在公车上就用抱的,我把他抱在胸前,有个妇人上车来看见了,还让位给我和立树。从她关爱的目光,八成以为我是哪个体贴的新婚爸爸。

“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我说。

我想接下来说『你妈妈不回再回来这个家了,你再怎么回来等也没用。』但想了很久,还是改口说:

“下次你要回来,告诉恒恒一声,恒恒带你一起过来,一起帮那棵树浇水。”

立树坐在我的膝头,闻言良久没说话。半晌,才大力点了头,我知道我们至少达成一项君子协议了。

我带着立树回去和老板说了一声,老板激动得不住用围裙擦眼泪,直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我把晚餐的食材扔在大马路上,回来时一袋滚到车道上,被车子碾过,另一袋则干脆不翼而飞了。

但奇迹的是那盒我为立树买的布丁还在,连汤匙都没丢。

那天晚上,我和立树就一人一个布丁,在小桌子上面对面着吃掉。

我打发立树去洗澡,自己替和立树铺了床,等他洗好出来,关了灯,和他躺进同一个被窝里。那天晚上,我睡得很熟,立树也睡得很甜,那是我独居之后,第一次感觉这个不到五坪大的窝,竟有一种家的氛围。

我在半梦半醒间才想到,那间育幼院,我竟忘了给他回电。

但我实在太困了,就决定暂时把这件事给忘了。

***

我接到了大猩……杨昭商的来电。

听到他的声音时,我还怔了一下。他问我“请问是吴正桓先生吗?”,在我认识的人里,会这样正经八百地叫我名字的,仔细想起来还真是没有。

我不知道杨昭商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但他很快自己解释说,因为他很在意我那个儿子的事,所以特意打电话到清洁公司去,问组长我的联络方式。

而组长竟就这样出卖了我,连我的手机号码都双手奉上。

杨昭商说,无论如何都希望我带那个立树来一趟。

“事实上下星期六早上幼稚园有办运动会,很多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会来,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带立树过来,让他们看看我们幼稚园的活动,也好跟小朋友们混熟。”

他殷勤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教育如此热忱的幼稚园老师。像这样的人竟然会妻离子散,看来好人有好报这种话,从头到尾都是句屁话。

我问立树想不想去念幼稚园,立树先是疑惑地看着我,跟着便摇了摇头。

经过上次那件事后,立树和我之间有了一种微妙的默契。虽然不能说从此以后就彼此交心,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六岁的小孩交心。但是立树似乎也明白,短期之内,他都将被迫跟我这坏脾气的老头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他不再一味地讨好我,他仍然非常独立,从洗澡到铺床到吃饭,还学会了如何替我拖地板,生活方面完全不用我操心。

但是我只要骂他,他就会嘟着嘴看我,再心不甘情不愿地碗里最后一颗豆子吃掉。

有次他说今天玩累了不想洗澡,和我展开了长达半小时的激烈辩论,从人为什么要洗澡到不洗澡的后果,最后他被我的牙尖嘴利逼到无话可说,兵败如山倒,乖乖提着裤子进浴室去了。

他还会管我,比如我烟瘾最近大了点,他就会跑过来拉我的手,把我的烟拿走。

我骂他没大没小,他就会很凶地说,他妈妈说抽烟的人最后都会死掉。

“我不要恒恒死掉!”他生气地看着我。

我冲口就想说,就算我死掉也不干你的事,但和一个小孩赌这种气,连我也觉得自己气量太小。久了我也懒得和他耗,只得在立树不在的时候拿起烟来偷偷点上。

他和巴尔扎克,那只我养的枫叶鼠,相处得倒是异常融洽。他每天回家都会大声地说:“巴巴扎扎,我回来了!”很快地每天替他换水和食物的工作就落到了立树身上,而我这个懒人饲主落得轻松。

我和他的互动也变多了,有时候我早点下班,就会带他一起去附近的面店吃晚餐。他会跪坐到椅子上,吱吱喳喳地和我讲今天杂货店发生的事情,最主要都绕着老板打转, 大多数小孩都以取笑老板为乐,但立树似乎意外地中意老板。

有时候晚上一起睡时,立树像一般小孩一样,也有兴奋到睡不着的时候。

我见他一脸期盼地看着我,就严正地声明:“我不会讲故事,也不会唱摇篮曲。”

这是实话,要我像个慈父一样讲床边故事,不如叫我跳河比较快,我又不是JK罗琳,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像我做那种事的场景。

立树的双肩垂下来,但过一会儿他又双眼放光,对我说:

“那我讲故事给你听。”

我还没反应过来,立树就拿了他那本画册,坐回我旁边。他的画册里除了静物和人午,偶而也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抽象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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