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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大树一样高(23)+番外

“正因为他们不会记得我们,正因为这个年龄的教育,不会留在任何人的记忆里,所以我们才更加重要。”

杨昭商双手握着拳头,眺望远方渐落的夕阳,忽地又一抹苦笑。“就是因为确信这件事,所以我才会工作到即使老婆都不见了,还停不下来的原因啊。”

我看着这间占地广大的幼稚园,“这是你老婆离开你的原因吗?”

杨昭商看着我,眼神十分复杂。

“啊,这也是原因之一吧。”他说。

***

立树到幼稚园就读的事就这样决定了。

令我惊讶的是,原本对去念书这件事感觉可有可无的立树,在我告诉他整件事原委后,他竟高兴得跳起来抱住了我。

“谢谢恒恒!”立树整个脸放红光,“谢谢恒恒,我喜欢恒恒了!”

我被他的眼神盯得脸红,立树的声线实在像秀朗,特别是他兴奋起来叫喊的时候。被他用那样的声线叫着“恒恒”,虽然明明就是个不满六岁的小孩,我还是有种秀朗在我耳边说话的错觉。

他以前一有什么开心的事,也总是这样抱着我,像是怕忘记我名字似地叫着“恒恒”、“恒恒”。

不过我也不会为此而感动,小孩子的喜恶本来就是这样,廉价的要命。今天这个人给他一块饼干,他就说我最喜欢这个人,明天这个人勒令他早点上床睡觉,他又会说什么“我最讨厌谁谁谁了!”,我才不会被这种情绪化的技俩骗。

杂货店老板看起来很遗憾的样子,当我跟他说立树要去幼稚园的时候,他说这样就不能天天见到可爱的立树了。但立树答应他每个礼拜放假,都一定会来看老板。

“你要来喔,我们打勾勾!”老板含泪握着立树的手。我看着立树认真和老板承诺的表情,不由得在旁边笑了出来。

我本来以为以立树那种早熟的个性,进幼稚园以后搞不好会被排挤,没几天就会哭着跑回来说他不上学了。

但没想到立树意外地适应,进去前几天,他每天都情绪亢奋,抓着我说些幼稚园的趣事。他好像很受幼稚园小女生欢迎,听带大班的女老师说,立树一下课就被女孩子围着,立树会把自己画的画,编成故事讲给其他女生听,据说在孩子间大受好评。

上回那个小勇好像也很喜欢他,连上厕所都要抓着立树一块去。

立树喜欢幼稚园,我倒也落得轻松。我每天晚上去幼稚园接立树,清洁公司的工作多半做到很晚,有时候从接案的地方回来时,都已经是十点十一点了。

每次踏入幼稚园时都静悄悄一片,其他同学早已经被接回家了,连老师都走得不剩一个。幼稚园里除了立树,就只剩杨昭商了。

我不得不佩服这位大猩猩,就算我工作得再晚,每次来接立树时,都会看到杨昭商陪在他身边,拿着一本童话书,和立树谈笑说话。

有时候是杨昭商讲故事给立树听,有时候立树就像对我一样,把自己编的故事讲给杨昭商听。

“就是有只虫……变成了一只鸟,所以虫宝宝就要去找他。”

“嗯,是虫变成鸟啊,那是什么虫呢?”我有时候站在门口听,他们一大一小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乍看起来真像一对感情很好的父子。

“是瓢虫。”

“喔,原来是瓢虫,那为什么是瓢虫呢?”

“因为他要变成鸟啊,他想要飞。”

“喔?那立树也想变成鸟吗?你想飞吗?”

杨昭商笑着问,把立树从地上抛了起来。

立树学会把杨昭商当成幼稚园特制单杠的习惯,有次我踏进教室里,发现立树整个人攀在杨昭商的肩膀上,在离地三倍身高的空中,和杨昭商玩得不亦乐乎。

杨昭商把比较晚回家的孩子都集中在新设的图书室里,就是上回我打扫的那一间。

每天他看我过来,就会一声不响地站起身,到橱柜里拿扫把,和我一起打扫起教室。我为了不要欠他人情,打扫得特别卖力,但有时累得浑身骨头都散了,实在心有馀而力不足,扫一扫地还打起盹来。

杨昭商却也没有取笑我。有次我在厕所门口撑不住睡着,醒来时人已经在小朋友午睡用的教室里,身上盖着杨昭商的外套,而立树还在隔壁教室听杨昭商讲故事。

我顿时脸烫得跟铁板一样,不单是自己说出口的承诺无法履行这种事,我竟然睡到被另一个男人抱着走而不自知,实在是够丢脸了。

那之后我死都会撑着眼皮,不让灵长类看轻我们人类软弱的一面。

有时候我下班得比较早,杨昭商还会邀我在那里吃晚餐。

我一开始婉拒,但杨昭商很快笑着说:“那是给学生煮晚餐时剩下的食材,不吃也只是浪费掉而已。”

我常常赶不同的雇案,中间没什么时间吃饭,不是胡乱吃些饭团,就是空着肚子直到下班。杨昭商的提议对我来说极为诱人,我也就半推半就地允了。

杨昭商手艺非常好,不愧是独身两年的男人,虽然食材都是些剩下的高丽菜渣、菜头和肉末之类的,他有时候做借厨房炒饭,有时做韩式煎饼,老实说都好吃到让我差点把手指咬下来。

天气渐渐冷下来后,杨昭商干脆把小锅子拿到图书室桌上,就地煮起了杂菜火锅。

立树相当喜欢火锅的样子,开心地跳上跳下,我想那是因为火锅让他想起了团圆,想起了家人。

杨昭商替立树盛一碗,又替我盛了满满一碗猪肉。

“你应该多吃点肉。”杨昭商常对我这么说。

“我健壮得很,想让自己感冒请假都很难。”我没好气地说。

“你太瘦。”

“这是标准男人的身材和体型好吗?”我强调了一下“体型”。

“以BMI标准来说你还是太瘦,我常替小朋友计算这些,你一目测我就知道了,特别是你每天工作量这么大,食量还这么少,久了你的胃一定出问题。”

我想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大概是以前和秀朗吃遍山珍海味,离开公司以后,我曾经有段时间吃不下任何东西,吃什么都觉得心悸想吐。

我想这是上天给我的报应,因为过往的我生受了太多本来我不应得的东西。

但是杨昭商的东西确实很好吃,更重要的是有家常味,这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明明只是个单身的失婚男人。热腾腾的汤流过胃里,真有杀死所有偏食病毒的力量。

有天我赶来幼稚园,走进图书室时,才发现立树已经睡着了。他身下裹着幼稚园的毯子,上头还盖着杨昭商的外衣,两手枕在脸颊上,睡得安详无比。

杨昭商就在他身边守着,见我进来,比了个“嘘”的手势。我和他相视笑了笑,两个大人安静地去拿扫具,照例清扫了整间幼稚园,回到图书室时,立树还在熟睡。

我想让立树多睡一会儿再走,我自己也想休息一下,就席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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