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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大树一样高(67)+番外

他说着,就挂断了电话。留下一脸茫然发怔的我。

星期五的晚上,我去杨昭商家里,和他一起过了一晚。当然立树也一起。

虽说是过一晚,但也只是我和杨昭商并排躺在床上,他睡左边,我睡右边,然后躺下来盖棉被纯聊天而已。

我想我和杨昭商都太老了,不只是身体,最主要是心境。激动起来虽然偶尔也会想做下半身体操,但比起肉体的交流,还是不会痛又不会流汗的心灵交流比较适合我们,这想法感觉有点鱼干,但我真的不想再腰痛一整个星期。

我鼓起勇气,把爱文来找我的事情,向杨昭商和盘托出。

杨昭商果然不愧是冷静的心理学猩猩,他果然不会说什么『操,哪来这么过份的人啊,把别人家当托儿所啊!』,或是『当然是跟他对抗到底啊!孩子他这样说寄放就寄放说带走就带走,把你的立场放在哪里?』之类让我心情舒坦的话。

但他的回应也出乎我意料地温和,他安静地看着我。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他问我。

“什么我是怎么想的?”我仰靠在床头板上,用手托着后脑杓。

“我想那个叫爱文什么芒果的女人说的没错,养孩子确实不是一时兴起的事情。”

杨昭商一贯严肃地说着,我静静地望着他。

“就连我自己,也无法肯定地说,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我还能像今天一样,对立树充满热忱,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他伸手搓揉我的头发。

“未来的变数太多了,小孩的成长路上也充满荆棘,立树现在才六岁,是一个孩子成长途中最可爱的时期,但他还会继续长大,他会变成难搞的小学生、变成叛逆的青少年,会变成你我都无法预测的生物。”

杨昭商看着旁边儿童床上,好梦正酣的立树,微微勾起唇角。

“如果只有半调子的决心的话,的确不如现在就放弃。孩子现在还不会记得你,六岁的小孩,对环境改变的适应力也很强,现在让他回到父母身边的话,过个几年,他就会完全变成那两个人的孩子,以他们希望的形式成长下去。”

我的心口又被针刺了一下。秀朗和立树,还有爱文,我摸了摸杨昭商送给我的那个坠链,彷佛可以看见那家全家福的画又变了,秀朗和爱文一人一边,牵着中间的立树,三个人都笑得好开怀。

这情景让我整颗心都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人抓着他拧过一样。

杨昭商似乎明白我的心情,他壮硕的手臂绕过我身下,把我捉到他怀里,让我的额头贴着他的胸口,就这样紧紧按压着。

其实他不需要这样安慰我的,我又不是女人,而且也没有难过到想依偎在谁怀里哭泣的程度。但我仍旧一动也没动,任由杨昭商在我的后脑上轻抚。

“但是……如果你有那个决心的话,无论未来是不是真能贯彻到底,孩子和父母的缘份来自于人心,跟天性或是自然什么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唯有诚心把对方当作孩子来待的人,才真正有资格被称为那孩子的父亲或母亲。”

“那孩子呢?”我面对着杨昭商的胸膛,含糊地问。

“孩子也一样啊,唯有当孩子心甘情愿把某个人视为他的父母时,亲子关系才会成立。否则就算怀胎十月、血缘关系再深,也作不得准。”杨昭商笑着说。

“我怎么知道……孩子是不是心甘情愿的?”

“这我就无法回答了,孩子的事情,要问小孩本人才知道。”

杨昭商停下触摸我后脑杓的手,仰望着天花板说:“很多人觉得小孩子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也很多事情无法为自己做决定。但就我这么多年和他们相处的经验,我认为并不全是这样的。有时候很多事情,小孩子看得反而比我们这些大人都清楚。”

我仰起头来,杨昭商便温和地看着我。

“如果怎么都无法做决定的话,就问问立树吧!立树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会知道你做什么样的决定对他来说最好。”

他忽然俯下了身,在我的唇上浅浅地一吻。我惊得满脸通红。

“而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这次我都会支持你,正桓。”杨昭商说。

我把大猩猩的话放在心底,有个假日的早上,我不知为何起了个大早,立树也被我吵醒,我就一时兴起,问他要不要一块去附近散散步。

我们屋子后面有座小丘陵,平时有不少上了年纪的退休人士来这里散步。只是我工作实在太忙,所以只带立树来过一、两次。那里空气不错,也少见没有太多人工的斧凿痕迹,大清晨的,四下除了来慢跑的阿公,就是虫鸣鸟语。

我牵着立树的小手,漫步在其中一条山道上,立树似乎也颇喜爱这里的景致,睁圆着眼到处东看西看着。

我捏着他短短的五指,忽然想起第一天送他去见杂货店老板的时候,他也是像这样,紧紧地牵着我的手。即使我只是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他也像是害怕中途被抛下般,一根手指也不敢稍纵。

然而现在,他虽然仍然是牵着我,但五指明显放松许多,只松松地和我勾着。

我想有一天,他一定会完全地放开我这双手。他会向前走、然后向前跑,他会回头看我,对着我笑,然后终有一天,他会头也不回地背对着我,向自己的未来奔去。

这样看起来,这双手早放开我,或是晚放开我,似乎也没有这么大的差别了。

“呐,立树。”

我叫他,他仰起头来好奇地看着我。

“恒恒跟你商量一件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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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恒跟你商量一件事好吗?”

立树闻言似乎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看着我说。

“我每天早上把窗户打开,是因为起前马麻说这样比较健康,呼吸新鲜空气。”

立树似乎有点委屈,低下头看着手指。

“但是恒恒如果不喜欢,那我也可以改掉。”

我怔了一下,随即不禁莞尔,这孩子,还以为我要跟他谈他每天早上硬是要拉窗帘开窗户的事情。

我随即一阵心涩,就连这些平常令我厌烦的生活锁事,在这种时候,我竟觉得无比的怀念与珍惜。

“嗯,你能改掉是最好,不过恒恒要跟你谈的是别的事情。”

我在山道上蹲下来,握住立树的肩膀。

“立树,你老实告诉恒恒,你会想念把拔吗?”

立树似乎愣了一下。“把拔,是园长先生吗?”

我忍不住笑了下。

“把拔是你原本的那个把拔,就是送你玩具飞机的那个。”

“啊,原来是那个把拔。”

立树像终于想起来似地,我见他歪头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想把拔,但是没有看见把拔也没关系。”立树说。

我怔了怔,随即想到立树的用意。杨昭商说小孩子有些事情看得比大人清楚,上回我和秀朗在他面前“打架”,立树一定以为,我和秀朗之间有什么不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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