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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爱为名(出书版)(142)+番外

“为什么我要在这种时候传讯被害人?”

检方席上的艾庭忽然开口了,仿佛看穿纪岚他们的挣扎,“好好想想这一点,好好想想你们坐在那里的理由,纪律师、聿律师。”

聿律看纪岚怔了一下。不过聿律在意的倒是艾庭把他也算进去这点,以前的艾庭一定会说“好好想想你坐在那里的理由,纪律师”,而他就像套餐里附的薯条,尽管存在于每个套餐的搭配里,却没有一个套餐会叫作‘薯条套餐’。

他忽然有点感动,做为一位律师被承认这件事。

聿律隐隐觉得,即使这个案子到最后不幸败诉、即使最后,他终究无法实现带叶常回家的承诺。但从今以后,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将不再只有睡觉,或是机械一般地重覆:“如辩护状所载”的份。

他能够带更多的人回家,他能够挺起胸膛,以自己的职业为荣。

他也明白艾庭的意思,在这个检方居于优势的时刻,艾庭仍然例外传讯了被害人,等于是给自己找麻烦。和辩方情况相同,艾庭也同时负担了被害人可能指控叶常以外的人为凶手的风险。

艾庭明知这些风险,却仍然选择追根究砥。聿律相信那是因为这人对自己的起诉充满自信,但这种对于“答案”彻底追求的精神,聿律只能说肃然起敬。

聿律看纪岚挺直了身,那双漂亮的眼睛凝视著坐在对面的艾庭,显然也和他一样想到同样的事情。

“庭上,辩方也同意检方传讯被害人为证人。”

纪岚在位置上鞠了个躬,“麻烦庭上了。”

通译协助法警在庭上调整了麦克风,打开了证言台前的广播器,又请资讯室的人来调整了音量。聿律当律师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启用隔离讯问室的状况。

等待过程中,聿律又看了眼大门紧掩的证人准备室。他不知道Ricky离开了没有,这一别之后,下次再见面恐怕就是在天国,也或许他会下地狱也说不定,这样就再也见不到那位少年了。

聿律两手十指抓紧,不安地交换了一下大腿。纪岚一边翻阅桌上的卷宗,一边朝旁边瞄了他一眼,但没有吭声。

“被害人由社工及母亲陪同,已经准备就绪了。”

书记官挂上和隔离室通讯的电话,向后头的法官席报告。聿律看艾庭从检方席上站了起来,还调整了一下领带,走到证人席旁。

“检察官,你可以开始询问被害人了。”老法官用沉稳的语气开场。

艾庭把手搁在证言台上,仿佛那里有人一样,“证人,你听得见吗?”

广播器里传来一阵嘈杂的机械音,好半晌都没有人的声音。聿律紧张得手心出汗,艾庭似乎也不轻松,他又问了一次,“证人?”

广播器发出一声轻微的嘶鸣,“……嗯。”总算是有了回应。

聿律看纪岚十指交扣著,全神灌注地盯著艾庭眼前的广播器。艾庭得到回应,似乎也松了口气,他进一步问著:“证人,你几岁?”他的语气难得缓和。

广播器又停顿了一下子。“……我今年九岁,嗯,不对,满十岁了。”

电子音的辩识度甚低,和聿律先前在吴女士家听见小信的声音大不相同,但从语气还是听得出来童音。小信似乎还是有点害怕的样子,连嗓子都有点抖抖的。

“刚才的开庭过程,你都看过了吗?社工应该有跟你说明过才对,请你不要提到自己的名字,也不要提到你妈妈的名字,这样听懂吗?”

艾庭似乎很努力地想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严厉一点,但大概吼人吼惯了,听起来只有别扭二字可以形容。

“那爸爸的名字呢?”小信问。

“爸爸也不行,总之不要提到任何人的名字。”艾庭耐著性子。

“好。”小信乖巧地回应,聿律看不少法庭里的人为之莞尔。

艾庭又问,“你知道你现在该做什么吗?你看过法庭怎么运作吗?”

广播器那头迟疑了一下,“妈妈说,我只要回答爷爷你的问题就好了。”

聿律忍不住“噗”地掩住唇,以艾草的年龄来算的话,艾庭至少也有五十多岁了,但因为健身和保养得当的缘故,现在仍然是法院炽手可热的单亲爸爸,任何人只要看过艾庭的腹肌,应该都会尊称他一声“大哥”才对。

果然艾庭看起来有点受伤的样子,他很快咳了声。

“嗯,你好好回答伯伯的问题,伯伯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样懂吗?”

“懂。”小信又说,语气仍有些惶恐。

聿律看艾庭沉吟了一下,他真怕艾庭劈头就问:‘请问强奸你的犯人到底是谁?’这个庭期就会在瞬间结束。但果然就算是艾庭,也无法这么犀利地单刀直入。

“证人,你平常都跟谁一起玩?”艾庭问道。

小信好一阵子没答话,“……是问我吗?”

“是,你现在是证人,当我提到证人两个字时就是指你,请注意一下。”艾庭的眉毛绷到都快断了。

“唔,我平常、平常都是自己玩。”小信似乎缩了一下。

“你没有朋友吗?”艾庭问。

“有,在学校里。还有邻居。”

“你不会跟他们一起玩吗?”

“在学校里头会,但、但是在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有妈妈在的时候,也、也只有我一个人。”

“为什么?你不会邀请朋友到你家里?”

“不会,因为妈妈不准。”小信有点埋怨似地说。

聿律可以理解,应该没有妈妈会希望儿子的同学看到那种贴满法院封条的家。

“你最近有交新朋友吗?”艾庭又问。

“学校吗?”小信反问。

“哪里都可以。”聿律觉得艾庭的耐性快要被磨光了。

“最近我们要搬家,妈妈说我会换到新学校去,所以我也不大敢交新朋友,因为总觉得会很难过,我以前搬过一次家,在旧学校的朋友现在都不理我了。”

“活动中心呢?你常去家附近那个青年活动中心对吗?”艾庭问。

广播器那头忽然沉默了好一阵子。聿律想“青年活动中心”这个地名应该多少挑起了小信的戒心,小孩都是很敏锐的,知道大人打算问他什么事情。

“你在那个活动中心有交到朋友吗?”

由于那头太久没有答话,艾庭只能试探地问道。

广播器又是一阵嘈杂声,“……嗯,有啊。”

聿律看纪岚挺直了身,受了伤的那双眼专注异常,好像深怕听漏了一个字。

“是什么样的人?你的朋友?”

广播器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隐约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似乎是社工或是吴女士在那头跟小信说些什么。

“……我不想说。”小信的声音好半晌才含糊地传出来。

“不能不说,这不是聊天,你现在是在作证。每个国民都有在法庭上成为证人的义务,你的情况也不符合法律上任何拒绝证言的条件,你不说话的话法院可以裁罚你和你的母亲,你懂吗,证人?”艾庭按捺著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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