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一安排会面,只是听说那个小男孩,还是不肯接受验伤就是了。”
纪岚难掩叹息地说著:“事发已经快一周了,再这样下去,再验伤恐怕也没有意义了。到时候没有医院的验伤证明,法庭上恐怕会是人证与人证间的大混战,这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状况,法庭上没有比人证更难操控的事物了。”
他顿了一下,又开口。
“另外,有件事情可能要麻烦聿前辈。我连络到那个人了。”
“那个人?”
“是的,就是上次叶太太说的那位,叶常以前的情人,槐语槐先生。”
纪岚说,聿律这才想起来。
“槐先生现在在社会局的少年安置中心当志工,每周二、五、六还有星期天都会到那里去,除此之外好像靠接文字工作维生的样子。”
“他长得怎么样,帅吗?”聿律问。
“前辈,我还没跟他见面呢。”纪岚笑起来,“我和他通过几次E-mail,也向他略略说明了叶常遇到的事情,他一开始很惊讶,然后就主动说要和我见面。他还说到安养中心见他比较方便,就看前辈什么时候有空。”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你用E-mail跟他通信的感觉?”
聿律难掩兴趣,特别是听过叶太太说的那些话后。交往多年的男友活生生的被一个女人抢走,而且这女人还是个前?蕾丝边,这种感觉只有同为Gay的人才知道那有多痛。
“只有文字的话,说实在感受不大,就如我和前辈说过的,我很注重眼神相对瞬间的感觉。”
纪岚说:“不过,槐先生的用字遣词很有水准,给人一种强烈的菁英感。我想他应该受过相当高等的教育,而且他很重隐私,E-mail中我跟他要联络电话都不肯给,只要我直接去安置中心找人,这也是那类人的特征之一。”
“嗯,我记得叶太太说过那个叫槐语的有考上国外的学校,只是为了叶常没有去念,不知道是哪一间,搞不好是我们的学长呢。”
聿律笑笑,他兴味地抚著下颚。
“从没受过挫折的菁英爱上了平凡的胆小男人,为了他而放弃一切,却被那个胆小男人狠狠摆了一道吗……?感觉相当有趣呢……”
“槐先生还说,他有足以证明叶常清白的证据。”纪岚又说。
“喔?”聿律更感兴味了,“是什么?”
“这个槐先生也不肯说,他坚持要当面谈。”
“这样啊,感觉真的不好搞呢……”
聿律单手抚著下颚,又笑起来,“不过当事人总是这样,信誓旦旦地说要提出什么重要证据,在专家眼里却不值一哂。上回我有个医疗官司,当事人也是斩钉截铁地说自己有证明医疗过失的关键性证据,结果你知道是什么?他说医生在决定给他动手术后,曾经回头过来对他笑了下,他认为那个笑就是医生心虚的证据。”
“嗯,总之不管怎样,不见面看来是不会有结果了。”
纪岚一如往常严肃。
“如果前辈不麻烦的话,我们约周二去见槐先生可以吗?周二上午我有庭,会到市中心一趟,我上Google Map查过,安置中心离地方法院不远。”纪岚说。
“那就周二吧!The sooner the better,太久没见到你,我也是会思念你的。”
“那么我顺便请前辈吃个饭吧,前辈喜欢吃什么?”纪岚的嗓音没有动摇,聿律隐约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大约是纪岚一边工作一边和他说话。
“只要是和小纪岚一起吃饭,吃什么都香。”聿律调笑著说。
“那就到时候再看看了。”纪岚的声音仍旧有礼,“那么就不打扰前辈了,周二开完庭我再和前辈联络,谢谢前辈的帮忙。”
纪岚说著就挂了电话。
聿律看了一眼手机,不知怎地有种不痛快感,好像自己千方百计地去逗一只猫,这只猫却始终守之以礼,在距离自己一公尺的范围内兜著圈子。而你知道他并不是在虚以委蛇,而是单纯对你没兴趣。
会靠近你,只是因为你手上拿著它需要的饵食。
聿律看了眼时钟,九点二十五,如果那个煞气的小穴有点耐心,现在赶过去搞不好还来得及释放他的精子。
去他的心灵恋爱。肉体的满足才是年届四十的男人真正需要的。
他撑著支架打开家门,发现门口的信箱不知何时又满了。律师的生活常紧密到让他连水电费都逾期,这种时候聿律就会格外想讨个老婆,虽然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他弯下腰,捡起被过多的广告单挤出的信件,却意外地在下层发现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的寄件地址是美国,纽约洲,寄件日期已经是一个月前,一个月前差不多是感恩节,聿律不用多看信件的署名,就能知道寄件人是谁。那个人每年感恩节前都会寄一封这样的明信片,聿律生日的时候也是。
Dear Devis:
转眼又到了今年的ThanksGiving,今年的雪下得好大,我和学院里的学生一块赏雪,这让我想起以前和你一起堆雪人的日子。你总是说要给雪人作脚,我说Snowman没有脚,你还难过地哭著说:没有脚的话,不是太可怜了吗?
明信片上是Libe Slope的雪景,我想你应该很熟悉,那里还是一样挤满了学生。我在车站的纪念商品店找到这张明信片,没想到Cornell也逐渐成为观光景点了。
你母亲说这雪景太过哀伤,她不喜欢。但我想你会喜欢,你总是喜欢你母亲Monnica不喜欢的东西。
今天春天你会回来Ithaca吗?想念和你一起沿著Johnson Art Museum旁小溪散步的日子。我想即便现在我不用扶著你,你也可以靠自己往前走到任何地方了。
Your Sincerely,
Sam
聿律把明信片翻过来,正面还真的是雪景,那是从前他在Cornell念书的时候,最喜欢的学院一角,面对著古老校舍的中庭,抬头就能见到头顶上一株百年针柊,特别是下雪的时候,雪堆在针叶木上结成一处处的雪团,格外赏心悦目。
他总是在这一带练习走路。Sam来了之后,那地方就成了他们两个秘密基地,每天半个小时的午休,Sam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他和他伤痕累累的脚。
他把明信片翻回来,盯著那些俊逸的字迹,几乎要把明信片盯穿。最终所有的视线都落在那个不甚醒目的落款上。
Sam,聿律喃喃念了声。
他放开支架,反身倒回床榻上,明信片落在身侧。
“‘总是喜欢你母亲不喜欢的东西’,吗……”
聿律仰对著天花板,用手背遮住双眼,顿时哪里都不想去了。
***
“那么我再重述一次检座的意思,您的主张是,被告和被害人进入旅馆了,马上就把门反锁,拿出预先藏好的电击棒电晕被害人,把被害人的双手双脚绑起,等到被害人转醒,再对被害人进行惨无人道的凌虐行为。其间被害人曾一度转醒,挣扎著到柜台打电话求救,才让旅馆的人破门抢救,是这样没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