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宜仍旧没有回话,吴瑞只好接着说,
「下星期天晚上,有没有兴趣陪我一晚?」
「……这就是你的目的?」纪宜总算开了口。
「嘛,说目的也算是目的吧,怎么样?答应我的话,我可以考虑在下期的艺术杂志上,认真讨论一下抄袭与智慧财的定义,或者创作者的原罪之类的,说不定还可以让原本的阳光儿童美术教室复刊,好好褒奖一下介老师的温柔和爱心。」
「你以为这样子就可以威胁我?」纪宜的声音依旧冰冷。
「说威胁太伤感情,只是绅士的邀请,而且只有一晚而已。」
吴瑞笑着说。纪宜拿着手机,远远看着吴瑞长立的方向,眯起了眼睛:
「你……对我有兴趣?还是单纯只是想羞辱我?」
「这个嘛……怎么样呢?我是不否认啦,你的脸蛋和身体对gay而言,的确是满有吸引力的,而且照你以前在戏剧学院的名声,应该不会在意这种事情不是吗?」
吴瑞咯咯笑了起来。纪宜实在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得皱起了眉头,
「你做了这么多……不惜接近小鱼、陷害小鱼,就为了要跟我上床?」
吴瑞闻言竟大笑了出来,还笑了很久。笑到连纪宜都生气了,作势要挂断电话,吴瑞才赶忙出声:
「就当是这样好了,怎么样?就星期天晚上,我去你家楼下接你。」
他忽然放柔声音说。但纪宜的声音依旧僵硬:
「你死心吧,我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情背叛小鱼。」纪宜说着,好像决定不再和吴瑞夹缠下去,伸手就要挂断电话。吴瑞却蓦地叫了出来,
「我的母亲,是前任的艺协会会长。」
吴瑞的声音忽然沉静下来,变得世故、成熟:
「虽然现在不是了,但她在艺界的人脉很广,对这次的评审事宜也有一定的影响力。虽然现在差不多算是半退休状态,她现在是艺大学院长,在艺术界的地位很高。」
纪宜安静下来,吴瑞又继续说:
「如果由她出面说情的话,不但可以确保介老师不被处分,要澄清抄袭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她自己以前也有从事现代艺术的创作,和许多艺术家都是老相识,特别是年长一辈的,这件事可以在最和平的方式下解决。」
纪宜和吴瑞都没有说话,气氛像是死了一般的宁静。小雨静静地落在两人周围,落在战火延烧的美术馆上,也落在中庭几座规模雄伟的装置艺术作品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宜那端的手机,才传来微弱的问话声,
「你……是为了这么原因,才成为走艺术线记者的吗?」
吴瑞竟忽然苦笑起来:「啊,某些方面而言,可以这么说。」
纪宜又沉默了一下。
「这个星期天,几点?」他忽然问。
「咦……嗯?」
「我问你星期天几点?还有,不要在我家楼下,就约在这里,美术馆前面,告诉我几点,我会自己搭计程车来。」纪宜淡淡地说。
「啊,嗯,那就……晚上六点好了,方便吗?还是要再晚一点?」
吴瑞的声音竟听起来有些紧张。纪宜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天空,
「星期天晚上六点是吗?好,我知道了,就这样。」
说着便挂断了手机。吴瑞在微雨中拎着手机,怔怔地看着纪宜,似乎打算往这里过来。但纪宜只是沉默地撑起伞,连多看一眼吴瑞也没有,便迳自离开了美术馆。
***
星期三是阳光儿童教室暑期班最后一堂美术课。但林先生那里似乎没有意愿请介鱼复课似的,更有甚者,介鱼在星期二的时候,接到由基金会署名的汇款通知,说是至今为止的酬金一次付清,还附带谢谢教师的辛劳等等,很明显地想就此切断关系。
介鱼心里难过,又不便发泄。早知道之前上课的时候,就应该更积极、更亲切地接触那些孩子,现在还有几个孩子,介鱼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些日子,唯一算得上高兴的事,只有美术馆真的按照介鱼指示,把「单恋」拆解后整车送了回来。纪宜把它们整整齐齐地叠到阳台上,还盖上防水布,像对待什么宝物一样守护着。
反倒是介鱼自己,经过这一阵闹剧,现在竟有点不太想再看到这部作品了。
更让介鱼困惑的是,连纪宜也变得怪怪的。
因为没去上班,纪宜大半时间都待在家,也顺便替家里做夏季大扫除,把介鱼一些陈年堆积的作品和素材拿出来,可以晒的在阳光下曝晒,不能晒的,就洗干净拿到房间里阴干,再把乱成一团的素材分门别类摆好。小乔也一起沉默地帮忙着。
介鱼发现纪宜这几天常发呆,经常一个人拿个抹布,呆呆地擦着同一个画框,从背后叫他,他也像没听到似的,直到介鱼伸手拍他的肩,他才惊醒似地回过神来。要不就是同一碗饭吃上三小时,碗底还有剩。
有时候介鱼想和他亲热点,伸手摸他的五官,纪宜还会像吓到一样,半晌发现是介鱼,才尴尬似地勉强一笑。就连早上惯例的吻,也显得僵硬非常。
原先介鱼以为他是顾虑小乔。可是有一次小乔在睡觉,他和纪宜去附近吃宵夜,介鱼看见纪宜唇边有残渣,便笑着想替他抹去,没想到纪宜却忽然缩了一下,脸上竟露出害怕的表情,把介鱼也吓了一跳。
待发现是他,纪宜才赶快笑着圆场:
「啊……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事情。」
但就算介鱼直接问纪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纪宜也只是露出和平常一样温和的笑容,摸摸他的额发说:
「我没事,怎么啦?为什么这么问呢?」
关于纪宜的怪异,介鱼困惑之虞,只好把这件事讲给打电话来的大锅老师。大锅老师听完后,似乎思考了一下子,才笑着说:
「如果是别人的话,我一定会猜是有外遇啦。不过纪宜那小子就另当别论。」
「外、外遇?」介鱼愣了一下。
「对啊,你不是说他最近格外殷勤,还帮忙做夏季大扫除吗?说话忽然变得很温柔,然后在家的时候经常心不在焉、和他讲话的时候像在想事情一样没听到,和你有肢体接触的时候还会特别别扭。要是再加上经常在奇怪的时间出门、没事看着简讯傻笑之类的,那通常就是有外遇了啦!我前夫有一阵子也是这样,过不了多久我们就离了。」
大锅感慨地说。介鱼听得似懂非懂,抓着话筒问:
「那、那表示小蟹他……有、有外遇吗?」
大锅听了竟噗嗤一声,在电话那端大笑起来:「纪宜吗?别开玩笑了,他要是会移情别恋,世界上就没有忠诚的情人了。」
介鱼「喔」了一声,似乎觉得犹不解怀,默默的没有出声。大锅又笑着说:
「那小子,多半是有什么心事吧!他那个人帅是帅,就是个性闭塞了点,骨子里又高傲,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嗯,某些方面来说,你这小子也是一样啦!你们两个,都要学着坦率点,像老娘我一样,做人活得那么痛苦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