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对,你看着我!」
他命令吴瑞说,迷迷糊糊地。吴瑞伸手拿过他的酒杯,开口想安抚他,纪宜却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按向吴瑞的唇:
「嘘!罗密欧……嘘!嘘……好人,我的爱!……我们这一朵爱的蓓蕾,靠着夏天南风的吹息,也许会在下回相会的倾刻,开出鲜艳的花朵……」
吴瑞愣了一下,才知道纪宜念的是Romeo&Julia的台词,只是接的颠三倒四,显然醉得不轻。吴瑞刚要制止他,纪宜却已自己从沙发上站起,又低声喝斥起来,
「敕令!从今天起,你就住进我的宅邸……」他用手指着吴瑞,微笑了一下:
「我在家的时候,你就为我描绘我的面容,我出门的时候,你就为我写生路过的风景,我高兴的时候,你用你的画笔颂赞我,我难过的时候,以你温柔的笔触安慰我。我死的那一天,我要我的墓穴里,到处挂满你所绘的作品,因为那才是我真实的生命……」
吴瑞一阵错愕。因为这也不是罗密欧与茱莉叶的台词了,吴瑞猜大约是哪部纪宜演过的戏,他本能地想阻止纪宜,但纪宜疯狂归疯狂,神色中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专注,彷佛被挑起了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像一盏灯似的,在点燃、在照耀:
「我要你……只要你一个人,那不单是因为我喜欢你,也要你喜欢上我。用你的方式喜欢上我,如此我的爱,才有其意义……」
大概是醉得太厉害,纪宜最后连台词也说不清了,软软地靠在吴瑞的肩上,就这样阖上双眸,吴瑞忙扳起他的肩:
「纪宜……?」见纪宜毫无反应,又试探地叫了声,「小蟹?」
纪宜笑了一下,半晌竟往前一倾,依偎着抱住了吴瑞,「我……需要你……」
他渐渐没了声音,终于在沙发上软倒了下来。吴瑞忙接住纪宜的肩,把他放倒在小桌旁的沙发上,有个服务生凑过来问要不要帮忙,被吴瑞摇手婉拒了。
他从上方俯看着纪宜的脸,似乎还沉浸在舞台剧的余韵里,纪宜的双颊发红,不安份地抓扯着胸口,口里嘟嚷着罗密欧与茱莉叶的台词,一下又夹杂著几句自己演过戏的戏,竟像个孩子般开心。
吴瑞静静看了一会儿,不禁苦笑起来,
「你这家伙……引诱人都不负责的。要是我真的动心怎么办?」
他把纪宜的眼镜从口袋里掏出来,小心地替他重新戴上,又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盖在熟睡的纪宜身上。想了一下,伸手往他西装裤袋里摸了摸,摸出纪宜的手机。
吴瑞浏览了一下通讯录。果不其然,通讯录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小鱼』,第二个是『四哥』,第三个是什么『很忙的时候不要接的瓜』。他面带微笑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终于在末尾找到了自己的电话,但昵称上却写着『无赖』。
吴瑞不禁笑了。他犹豫了一下,把通讯录转到第一格,按下了通话键。
***
客厅电话响的时候,介鱼正要替睡着的小乔盖上被子。他匆匆阖上卧房的忙,冲到客厅里来接电话:
「喂……喂?是小蟹吗?」
介鱼一接起来就问。客厅的电话有来电显示,他认得纪宜的手机号码。但那头良久没有声音,介鱼还以为是收讯不良。
「晚安,介老师。」
正要挂断电话,对方才忽然出声。久违的嗓音让介鱼的血液冻结了一下,
「咦……咦?」
「是我,我是吴瑞。那个记者,还记得吗?」
吴瑞笑着说。介鱼愣了两秒,才大声叫了出来:「吴、吴瑞?」
「对,是我。好久不见了,介老师。」
「你……为、为什么要写那些报导?我……我明明没有得罪你……」
介鱼的脑袋混乱成一团,其实这些日子他有想过,如果见到吴瑞,要跟他说些什么,甚至骂他什么。但是事到临头,口舌又笨拙起来。他旋及想到更重要的事:
「对、对了,为什么是小蟹的手机……」
「想知道为什么吗?」吴瑞笑得更惬意了:「纪宜现在不在你身边,对吧?」
介鱼还真的回头看了一下,「他……他说和同事去喝酒……」声音有些发颤。
「和同事去喝酒?他现在人在放假不是吗?介老师,你忘记了吗?你跟我说过,他在公事应酬以外的时间,是不喝酒的。」
吴瑞笑着说。介鱼忽然觉得不爽起来,特别是吴瑞那种一切了若指掌的语气。心头有块地方,在不安、躁动着,
「为什么……你有小蟹的手机……」
吴瑞咯咯笑了起来,半晌声音微沉:「还能有为什么,因为他人在我这里啊。」
「在你……那里?」介鱼愣住。吴瑞继续说:
「对啊,整晚都在我这里。真是困扰呢,喝醉成这样子,又赖着我不走,我待会还有事要办,要是他一直待在这里没人照顾,要出什么事那就麻烦了……」
介鱼一阵怒气上涌,也不等吴瑞说完,对着电话就叫起来:
「你……把小蟹怎么样了?小蟹在哪里?」
「怎么样了?纪宜今天晚上很热情呢,又是哭又是叫的,难得看到他这么毫无防备的一面,真是吓了我一跳,平常看起来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啊,对了对了,他拿下眼镜的样子果然很美,今晚过得真是愉快。」
吴瑞笑声不止地说。介鱼早已浑身冰冷,总觉得胸口有气血在翻涌,却弄不懂自己为何那么生气,
「你在哪里?小蟹人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当然是饭店的房间里啊。」
吴瑞说。介鱼全身颤抖,又有种想哭的感觉,但不想在吴瑞面前示弱,只能拚了命地忍住,「哪里的饭店?」他问,吴瑞就又笑了起来:
「问这个干嘛?又跟你无关。」
介鱼气到极处,反而冷静下来。只觉得脑子嗡嗡叫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叫起来:
「告诉我!我去带他回来!马上告诉我!」
后来吴瑞还真的告诉了他。介鱼匆匆挂了电话,绕到架子上拿外套,就要冲出门去,回头又发现皮夹忘了拿,就这样在房里徘徊。
小乔被他的声音吵醒,打开门来看了一眼。待看到介鱼双眼发红,一副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忍不住睁大眼睛:
「老师……怎么回事?又是跟作品有关的事吗?」
介鱼几乎无法分神理他:「我要出门一趟。」他急急地说,小乔又愣了一下,
「出门?现在吗?是有什么急事吗?」见介鱼匆匆开了门,竟是无暇回答他,小乔干脆跑出卧房,和介鱼一样穿了外套:
「我陪老师出去吧!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啦。」
没想到介鱼一改往常的温和,对着卧房大吼:「不必!小蟹是我一个人的!」说着便重重甩上了门,留在一脸错愕的小乔。
夜晚的计程车不好叫,介鱼几乎就想用跑的去那间饭店。他内心充满想跑的欲望,什么都好,只要有个能让他发泄现在心里那把火焰的方法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