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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涸(36)+番外

「方大人当真冷酷啊,自己的弟弟要被处斩,竟然还面不改色。」

「笨,人家是做大事的人,那能因为这样就动摇?」

「唉,方家出了这种弟弟,做哥哥的也很难受吧…」

验官仪式性地在人犯周身绕了两圈,少年始终低首不语,验官於是向方介鞠躬道:

「大人,此人确是方皋无误。」

望著太阳逐渐移向日中,方介点了点头,再次举起了手:

「时辰已到,行刑!」

「慢著!」

刽子手才举高了刀,一个冰冷的声音破空而来,满场无不向外看去。只见一名女子俏立场外,快步走向方介的监斩座。

「住手,刀下留人。」方介长眉一挑,和周围错愕的官员一起站起身来:

「原来是太子妃娘娘,本人奉皇命监斩逆贼方皋,娘娘为何令介停手?」

围观民众听是太子妃,俱都哗然,争相往视线好的地方挤,都想看太子妃阻止行刑的好戏,一时满场都是窃窃私语。炎鸾俏眉微微生怒,冰冷的面容也染上些许红晕:

「方介,你知道的,你…」

「太子妃娘娘,请恕在下不懂,若不能说出理由,介就继续了。」

说著又朝刽子手一挥手:

「还不快行刑?」

炎鸾见刀子再次举起,方介一脸木然,竟看不出丝毫端倪。

心中已隐隐约约了然大半,原本刚才验明正身时,按原定计划就该由验官「偶然发现」李夔的真实身分,未料方介竟轻易过关,她心中便已感到不安。见方介竟当真要行刑,登时也顾不得颜面,双足一踪,就要跃向刑台救人:

「拦下她!」

方介怒叱,炎鸾何等功夫,转眼已至刽子手身侧,然而守在刑场的侍卫也已赶至,炎鸾长剑一挥,登时将一行人逼退:

「这人不是方皋,你不能杀!」

此言一出,现场立时骚动起来,验官蔌蔌发起抖来,指炎鸾道:

「你胡说八道,方皋一路从天牢押至此地,当中并无半点差错,此人也确是方皋无疑,你凭什麽血口喷人!」

几个侍卫前仆後继,上前拖住炎鸾,炎鸾心中更急,平素的冰冷已消融无纵:

「他不是方皋,你们一验便知,快给我住手!」

举足竟踢翻了刽子手的刀,方介霍地立起,转眼也跃至台前:

「太子妃娘娘说他不是方皋,那麽他是何人?娘娘又何以知晓?」

炎鸾此时已完全明白方皋用意,若是他当堂承认人犯就是太子,无异承认自己偷天换日,到时方皋逃逸,自己却犯下滔天大罪,这是方介除她的毒计!见刽子手拾刀又扑向李夔,炎鸾大急:

「我不知道,但我识得方皋,这人分明不是方皋。喂,你快说话,表明你的身分,你为什麽冒充方皋?」

却见李夔仍旧低头跪著,易容下的眼眸一片平静,竟是不发一语。炎鸾心中一震,登时明白李夔的心思。方介阴恻恻地一笑,道:

「看来犯人并不想理会娘娘的无理取闹,娘娘以为这样就能救得方皋,未免也太小看我方介。」

炎鸾奋力挣开左右,一个扑身抢下大刀,竟反身抱起李夔,想要不由分说先带人走再说。方介见状拔剑向前,递向炎鸾的一招又狠又快,庄严的刑场,登时成两人的战场:

「放下人犯,娘娘自重,否则休怪在下无情!」

「我是太子妃,你安敢动我。」

「在下是朝廷命官,奉皇命处斩人犯,即使是太子妃也不能干涉我!」

说话间唰唰两剑,炎鸾一缕青丝尽落,散乱的发鬓盖住越发冰冷的面容,只得暂时後跃两步,见方介持剑亲自走向李夔,炎鸾大惊:

「你快说话啊,说你不是方皋!快点!」

「把那个疯女人抓起来,堵上她的嘴!」

「快说话,你要让方介就这样斩了你吗?」心思一乱,炎鸾的长剑被侍卫打落,一左一右被架出场外,她兀自挣扎不休,抬头省视李夔,见他目光依旧平静,无所畏惧地望著远方,心中一动,忍不住大叫起来:

「你听我说,你等的那个人不会来了!你身上的毒是假的,是宁夏骗我们的,我只是用计让他逃走,等到时候到了他自会回来,现在也没时间多解释,所以你快表明身分,不要再等那个人了!否则…」

背後的侍卫一涌而上,将炎鸾五花大绑起来,还拿了块布堵住她的口,李夔似乎为炎鸾的话一震,微微偏过头来。炎鸾一呆,他看见李夔竟笑了:

「没关系,我知道的,那个人…他会回来的。」

「拖下去!」

不容炎鸾再节外生枝,方介目光冰寒,举高的手如死神镰刀般挥下:

「还等什麽,快快将人犯方皋处斩!」

「方皋在此,你们要斩谁?」

围观的群众发出一片惊呼,西市外不知何时疾驰来一匹马,上头人伤痕累累,头发衣裳似都给火烧得精光,然而那双眸却炯炯有神,紧盯著脸色发青的方介:

「方皋在这里,哥哥,你现在到底要斩谁?」

方介周围的官员纷纷露出讶容,马上人一靠近,立时翻身跃上刑台,脸容清秀,唇红齿白,却不是方家次子方皋是谁?

「小夔!」

狠狠瞪了方介一眼,方皋再忍不住澎湃的心情,双手兀自颤抖不已,扑上去拥住了李夔。侍卫们俱也都呆若木鸡,一时竟忘记拦阻,任由方皋将「人犯」搂得紧实:

「你这个笨蛋,为什麽不说你是太子?你就这麽想死吗?」

依旧是静静地跪著,李夔在炽阳下露出笑容,轻轻靠在方皋颤抖的肩头:

「小皋,你来了。」

「什麽叫做我来了!你知道…你知道…我差点就来不了…宁夏…宁夏她…」

「宁夏妹子还好吗?」

「你还问她!她差点…差点就把我烧死在凌府,要不是那些暗流的好手出手相救,我…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即使这样也差点来不及,你知道…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一路上连握缰的手都在抖,我一直告诉自己,哥哥会拖延时间,太子妃会拖延时间,你会拖延时间,我一直一直说服自己…我真的好怕…」

止不住满身的颤抖,方皋终於热泪泉涌。死里逃生、又和情人重逢的激动一下子全涌上来,虽然只过了半日功夫,方皋却觉得有一百年那麽久:

「我好怕我…赶不上…」

用颈项温暖方皋发抖的身子,李夔笑著闭起眼睛:

「就像小皋一定会回来一样,我也…非等你不可,和我有没有中毒,和鸾鸾拖不拖时间都没有关系,不是吗?」

「你这个傻瓜…」

他终於明白了,什麽叫作全心全意的信任。

那是没有藉口、没有例外、没有变通,除了相信以外没有其他方法的信任。即使旁边就是池子,他也不会重新跃下去。

原来他背负的,一直是这样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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