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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304)+番外

「各位小心点,别跌倒了。这菊闱里塞了不少人,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一方面伤和气,一方面你们的岩流大人,该也不想让神圣的ju花祭演变成流血斗殴吧?」

几十把剑、几十枝弓指向脑袋并不影响他的闲雅,剑傲高举双手环视而笑,柔软的语调把敌意降到最低:

「在下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只是实在过于仰慕远方的贵客,可否请磊德大人听在下讲两句话,如果这些话不中听,我立刻卷铺盖走路,保证不妨碍大人雅兴,这样可好?」

不和岩流这块三十多岁的石头硬碰硬,剑傲选择直接和西地少年沟通,就是岩流也没法决定磊德的言论自由,而小孩子通常好骗得多。

三番两次被打断就已经够了,从那里又弹出来一只蟑螂啊?磊德以银色双眼凝视对方,还有剑傲非法窃占的面具:

「我为什么得听你……」

「磊德大人好像心情很差的样子。」

一语截断磊德的抱怨,剑傲朝祭台中心缓步。发现双方的距离迅速拉近,艾达人这才惊觉一个事实:不似筑紫对峙时刻意避开的目光,也不像岩流可有可无的偶望,即使魅惑之眼不想接触,那双黑眼睛竟似刻意追逐著他。银眼望向东,他就跟向东,银眼避向西,他便转舵将他截住。常人拼命甩开纠缠都来不及,像这样近乎渴望地索求银眼,却又非受支配的迷惑,实是他前所未遇。

有被吃掉的危险,不自觉地倒退一步,磊德的第六感这样告诉他。

在磊德足尖前一公尺停下,剑傲看出半身人的慌乱,忽地躬身而下,语调中满溢笑容:

「那末,请让在下为您分忧解劳吧,不如我们轻松一下,来场游戏如何?」

「乾爹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霜霜皱起眉头,对剑傲的出现大惑不解。出锋头这种事绝非他的嗜好,莫非稣亚病毒传染得这么快:

「这实在不像他……」

「你义父似乎心情也不太好,」

依旧悠然,青年早放下啜饮半天的酒碟,从腰间抽出袖真本的线装书,自被精卫勒令安份后,他就以看书当作无言抗议:

「你看不出来吗?小姑娘的灵觉比我还好,应该没理由瞧不出。你现在拿手指头去戳戳你乾爹试试,他会气爆给你看喔。」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这几句话写得真有趣,前世的诗人都很不错,比重生大陆上那些骗钱的吟游诗人好多了……」

端书微吟,青年的分心二用之术惊人,精卫相信即使在战场上,他也能边抱盆ju花浇水修剪,边侧头闪开迎面而来的流星槌:

「小姑娘,你过来看,五代的艳诗都很出色,可以学到不少招数,你一定会喜欢……」

「可是乾爹她……」

无法理解青年天生的危机缺乏感,霜霜觉得自己至少要尽点孝心。

「你乾爹不会有事的,」

连头也未抬,青年五指轻巧地折起中意的书页,横扫字句的眸子短暂恢复沉寂:

「就如他所说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只是场游戏罢了。」

「我凭什么和你玩游戏?你是什么东西?」

连岩流他都不鸟,生物在磊德眼中素来分为两类,一类是可供亵玩后失去价值,一类是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筑紫幸运地被他归类为前者,而他显然视剑傲为后者。

「如我所料……磊德大人果然不愿意哪,」

摇首表示惋惜,剑傲缓缓与磊德错身,做出功败垂成的退场模样。

警觉异物的靠近,耶里克正想举刀警告,非银眼的半边却斗然与男人眼神擦撞,五指颤抖地扣紧冰刃,他总算明白主人倒退的原因。举步微艰,狼主在黑眸的凝视下只得任由敌方逼近主人:

「真可惜……改日商船驶回奥丁的港湾,请记得和您高贵的主人打个照面,不是斯堪地那维亚人缺乏胆气,而是能力太过悬殊,怕辱没了悠铎家的威名……」

剩下的字句几近气音,就在磊德耳畔,声音小是小,引起的效果却绝对巨大:

「不过这也怪不得你,假若您的悠铎主人在场,必定不会拒绝这点游戏,可不是?因为你不是他,不是那个打小天资聪颖、雄才大略的『独眼龙』葛林……」

「跟他没有关系!」

由于听见挑衅的人极少,大多数人对磊德的狂呼不解。抓蛇要捏七寸,剑傲一直是捕蛇的高手: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说?你了解我什么,你了解他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外人都……外人都是这样,总以为了解别人的事情,凭著贱民或几只狗口耳相传的屁话,就可以判定价值,擅自了结一个人的人生……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锵」地一声清响,神怒乘著愤怒滑出剑鞘,艾达人以长剑克服身高距离,一刀折往人类肩头。

霜霜惊叫一声,正要出言警告,然而或许剑傲早有预料,在青年书页翻动声中,高大身形不动,致命的武器却因持有者自行失去重心,轰然巨响,神怒几乎是砸入剑傲身畔的祭台,激起一片尘沙。磊德不住喘息,握紧黑色长刃稳住身体,似乎也靠此稳住心情:

「人类,你要玩什么,给我说。」

暴风雨前的宁静,艾达人突然的沉声让全场气氛再次降温,银发月光似地流泻一地,美不胜收。

微微一笑,就算身在决战场上,大叔的神态永远像逛大街。知道游戏的开局已然底定,他忽地掉过头来,以皇语向呆立一旁的女官询问:

「姑娘,请问一下,这儿有酒之类的事物么?」

语调温柔,直可推定成立面具下溢满笑容。女官没料到侵入者会和她说话,呆然间不自觉脱口:

「有……有的,岩流大人吩咐过,菊祭为款待来客,备有陈年的日出清酒『菊正宗』百盅,供来宾品酌……」

「这样就没问题了,这位小姐,麻烦你一件事情,」

入境随俗似地,黑斗蓬下身影深深一鞠躬:

「请你替在下准备……我想七个好了,时间差不多,请替在下备置七个酒碟,一盅好酒,成列置于桌上,不知可方便么?」

犹豫著是否照作,剑傲的语调却有种叫人不由自主的魔力。从来不命令、不喝斥,却又非单纯的谦恭有礼,总是等到发现不对劲时,身体早已自行完成他的吩咐。

「谢谢,愿新月的光辉照抚你……是这样说的吗?」

一面笑著以抄袭来的族语祝福,剑傲当著女官的面提起酒盅,菊正宗已开了封,约莫只剩半盅,他单手勒紧缶口,在众目睽睽下旁若无人地斟起酒来。

倒酒的手法悠然,像已习练过千次万次。酒水在两者间拉出弧线,斟至碟缘便戛然而止,表面张力圆澄如镜面,恰巧到达溢出的极限,或许是手法太过吸引人,等到七只酒碟满液清酒横列面前时,卫佐才发觉自己似乎不该放任外人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