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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443)+番外

在刺目的寒风中瞪大眼睛,在场只有剑傲见识过霜霜这副模样时的能力。至今他还不知道确切的原因是什么,但他却有种敏锐的直觉,即无人能向这少女兵刃相向──在她面前,一切的暴力都将归于疏芜,即使他也不例外。

但更令他在意的却是少女的称呼,一改「大法师」的调侃……最后她叫那个男人什么?

「既然生为时间的迷途者,那么就请再一次赐与我权能,呼应吾等的请求,为了我的宿愿……再停滞一次脚步吧。」

强大的异样感忽地袭卷整个岬角上,稣亚瞪大了眼睛,他一直在防备男人出险招,然而这回弥漫空气的却不是术力,而是类似当初付丧为救玉藻前而舞时,那种扑天盖地的精神力。他看见男人持杖低目,并未动用到任何法愿,岬上的少女却恐惧地退了一步,难以致信地睁大眼睛:

「怎么可能,你的能力,不是已经在那时候就……」

那是超乎一切法愿的力量,上天意外的眷宠──属于五占的力量,法师蓦然惊觉。

「你究竟想做什──」

呼声戛然而止,直到后来稣亚再怎么试图回想,也无法描摹那刻的感受;常人总以时间是一种客观的存在,因此操控时间的能力者,是对放诸四海皆准的时间轴动手。

然而稣亚此刻只觉空虚,那是一种主观心理上的虚无,彷佛找不到过去,也捉不回未来,他的存在于寰宇中灭失,寻不著边也摸不著根。

他的时间静止了,稣亚直到很久以后才醒悟过来。

「『时占』……吗?」

令人难以忍受的虚无感转瞬即过,彷佛听见莱翼迟来的旁白,他不确定他的光阴「静止」了多久,有可能是刹那,有可能是永劫;只知道他重新抓回存在感的一刻,就发现少女身旁高举著重刃的黑猫,似乎不受时占能力影响。稣亚看见他神情懊恼,刃锋已对准少女的心脏:

「啧,果然少爷现在的能力,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么……?」

飞雪将黑猫的话吹得模模糊糊,隐约间只看见少女愣在当场,紫眸已恢复本来的澄彻,显是变回霜霜的模样,一时弄不清眼前的状况,反而躲不开夺命的一击。莱翼痛苦地瞥开目光,以为接下来必是血光飞贱的惨况,耳边却传来稣亚的惊呼,惊呼的对象却非他所预料:

「死老头──!」

惊呼的不止有稣亚,他还是程度最轻微的一个,白猫和男人同时惊叫出声。

黑猫颤抖地停下攻势,莱翼在茫然中打开眼睛。少女确实沐浴在血光下,却非霜霜自己的血,依旧栖身在始终保护他的臂弯下,彷佛回到岱姬家的前庭,少女每回与剑傲死里重逢,总是染满一身的血腥。似乎她的乾爹不流血,就换不得上天对他小小幸福的垂怜。

然而这回的牺牲却过分了。霜霜怔怔望著突出剑傲胸口的黑色血刃,霎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对不起,反应时间……实在太短了,时间似乎……静止过,等我查觉……已经是这样了。」

男人在白猫扶持下近乎疯狂地奔近,稣亚从莱翼身畔掠过,那瞬间什么都很混乱。朦胧间大叔似乎试图用手肘撑起身子,却只能无力地滚倒在霜霜身侧:

「其实我本来想……很帅气的把你扑倒滚三圈的说,呼啊……真没想到,我这种人真是耍不得帅,到头来……还是得用这种不入流的方法救人啊……」

自嘲地低笑两声,喉头却给涌上的血块堵住,鲜血不要钱一般洒落覆盖下的霜霜,无法判定到底刺中了那里,奇怪的事,即使距离还远,他却看得见死老头对他的公主绽放笑容:

「别担心……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稣亚这才发觉,他有多么痛恨他的搭档。他总是如此自以为是,并非祭司那种满口歉意的天真,以为可以一肩担起天下的罪恶;这男人存在本身即是罪恶,他是如此之恶,以致于当他用他的恶遂行己意时,即使结果对他们如何有利,也得不到世人半丝感激。

『我不须要任何人对我做出回应,我给予是因为我想,并不是想用给予束缚什么人。』

他想起很久以前,那位往生的搭档对他说的话,前因后果他已遗忘,只记得当时他难得脸色冰冷。那时的他读不懂这句话的用意,以为这是有恩不求报的美德;直到那个人死在他面前,他才恍然懂得,原来会说这种话的人,骨子里有多么残酷无情。

我给予只是因为我想。因此,我随时都可以选择放手。

「死老头!可恶,笨祭司,你呆坐在那里干什么!赶快过去救人!」

从顿悟的那刻开始,稣亚便明白,这样的男人,注定一辈子当悬赏榜首的坏人。

因为真正的坏人,总是坏得不彻底的人。

这样的人,让你无法爱,又无法恨。

「巴林,快拔出来,路西法的七罪剑会腐蚀人类!」

「不行,少爷,这时候拔出来的话,它肯定……」

黑色的刃锋深深埋入胸口,岩流说得没错,战场上的运气并非呼之即来的东西。至少这次老天爷已决定将他放弃,剑傲苦笑一声,跟肺被刺中的感觉果然有点不一样,血花像烟花一样散落在雪地,痛的感觉反而缓了。这是今冬最早的蔷薇,播种的是当事人毫不珍惜的生命。

「你干什么啊……」

触目惊心的鲜血随著黑刃边缘沁出胸口,人类的躯壳是如此脆弱又坚强,黑猫在这个男人身上体会最深:

「何必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你到底知不知道……」欲言又止,黑猫茫然放开剑柄,依著主人指示倒退两步。失去支撑的濒死躯体立时颓倒于地,却被身后颤抖的手臂一把攫住。

不是他所熟悉的伙伴,而是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令他既迷惑又痛恨的奥塞里斯男人。

「卡达,你搀著他,我有办法让他重新……」

意识模糊间,他偶然瞥见霜霜的眼神。紫眸彷佛被挖了个洞,不似数月前的那次劫难,少女眼中一滴泪也没有,说不上惊慌也说不上平静,只像懵懂的孩童忽然理解了某种道理,脸上一无悲痛,只是目不转睛地目送他的死亡:

「……巴林,不要浪费时间,完成你原本的任务!」

霜儿,你对我失望了吗?我一次又一次地对你失约,一次又一次地违背承诺。

不过放心,这样差劲的我,这样不负责任、我行我素的笨蛋……而今而后,再也不会有了。

「小公主,快离开那里!」

遥遥听见男人最后的命令,稣亚拼尽全力扑上前大吼。异国法师在岬角旁搀起剑傲,用双手架著他腋下,口中似乎念念有辞;黑猫虽然擅长碎碎念,遵从主令却比任何人都殷勤,转瞬已重新拔出漆黑的长刃,往仍旧呆滞的少女头上砍落。莱翼长杖横举,却已然来不及施法。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众人一致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