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手机荧幕照亮她的眼睛。
江远的名字,总是在手机通讯录的第一个。
那一瞬,她忽然感觉飘寂的叶子,忽然飞入了茂密浩瀚的树林。
电话接通,不到三四秒的样子。
两人却都没有出声,他听见他手机那边,时起时落的烟火声,如飘繆的鸣奏曲。
而他听见她手机里的风声,凌冽爽利,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站在风里笔直而立的模样。
“舒颖?”他声音沙哑低沉。
舒颖握着手机,微微呼吸,冷风吹得她气息有些乱。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话。
手机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和脚步声,江远似乎是走到了安静的地方。
舒颖又片刻的心慌和忐忑,似害怕他会挂断,刚想说话,却没来得及。
手机那头,江远问:“你在哪儿?”
舒颖环顾四周,却说不出自己在哪儿。
江远:“舒颖,我来找你,无论何时何地!”
舒颖听见自己的心跳,慢慢地加速。
她映着风,看见漫天的火树银花,如夏花绚烂。
☆、欣喜若狂的男女
舒颖站在街头,看见对面小区里走出一家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簇拥着,带着笑容。
男人手里抱着烟花筒和鞭炮,小孩儿手中拿着烟花棍儿,小小的烟花燃烧着,火花轻轻地跳动溅越着,映衬着欢声笑语。
男人将烟花放好,点燃之后,与家人一起退开一些,全家其乐融融地靠在一起,仰头看烟花。
有个小孩儿发现了舒颖,跑了过来。
“姐姐,你也喜欢看烟花。”
“嗯。”
“为什么你一个人?”
舒颖答不出来。
“过年不都是要和家人一起过吗?姐姐,你不去找你的家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舒颖心头蓦然一动,她摸了摸女孩儿的头,起身开始狂奔。
风吹起她的头发,满城的流光照亮她的脸庞与眼睛,她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查看手环定位。
心底的孤勇开始沸腾,变成无与伦比的强烈执念与欲望。
疯狂,渴望,悸动。
就如第一个相遇的雨夜,他拉着她的手狂奔,任凭风吹雨打,只是一往无前,永不回头!
手机里的定位光标不停的闪烁移动,一红一蓝,在交错复杂的地图上慢慢地移动前进。
时而转弯,时而停住。但彼此的距离却越来越近。
纵横的街道之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都在节日的氛围中悠闲的走着,而舒颖却狂奔着,穿越人山人海,越过流光飞景。
天空里,飘下朵朵雪花,静谧又热闹。
舒颖时不时看一眼手机,近了,再近了!
她控制不住,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回忆如奔腾的洪水,在她的脑海里乱窜。
——他混吝不羁的模样。
——他拥抱她的力量。
——两人一起晨醒时,互相凝视的模样。
还有那片星空,那片草原,那些从两人轻柔的话语里轻抚过的清风。
舒颖看见定位地图上两人的距离不远了,立刻放缓脚步。
这里已经接近城市的繁华地段,高楼林立,交通纵横复杂,一眼看出去,每个人都如此的渺小与卑微。
她在一处街道停下,凌晨的街道之上早没有了人影,平时车水马龙宽阔的道路上没有任何车辆。
突然一辆汽车从路上呼啸而过,车速快如闪电,如影般闪过,速度惊人。
几片雪花从舒颖眼前卷过,舒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那辆车,脚步一顿。
那辆跑车,玛莎蒂亚!
她如灵活的兔子再一次转身,狂奔着追了上去:“江远!江远!”
车辆太快,稍瞬即逝,飞快转过街角,消失在朦胧绚烂的春节夜景中。
舒颖停下脚步,弯下身,撑着膝盖,急促的呼吸喘气,寒冷的风如刀一般刮着喉咙。
……
江远坐在车上,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手环上的光飞快地闪烁着,快速又急促的震动了起来。
他立刻踩下刹车,放缓车速,左顾右盼,目光在街道上逡巡搜索。
两人距离已经不远,分明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
接到她电话起,他的心再没有平静过。惊涛骇浪起伏一般,狂卷呼啸着。
这大半年的时间,他几乎时不时幻想着,但心着。
他就像一个当当长大的男孩儿,青涩又怯懦。想要去见她,却又怕得到的是她的冷漠和决绝。
她是一个多么骄傲又孤勇的女人,她宁愿躲在欧洲这么久都不回来,这么长的时间,都从未联系过他,甚至连回国,都不曾告诉他……
他唯一的慰藉,就是不断的告诉自己,她是一个工作起来忘我的女人,或许她在实验室里,到了忘我的境界。
当他在美国,接到她回国的消息时,那份狂喜无与伦比!
可他等了这么久,等着她顺利地开完发布会,等着她的project glass第二代功成名就……她也从来没有找过他。
那份瞬间的狂喜,变成了失落,如坠悬崖冰渊的失望与落寞。
他与她的家相距不远,他甚至用望眼镜,远远地偷看着她家的窗户。
她只是偶尔从窗前走过,对于他而言,也是一道惊艳的风景。
他远远地看着她,无论她蹙眉还是微笑,匆忙还是平静,都让他满足又欣慰。
新年伊始,他终于有了与她联系的借口。
那条新年快乐的短信,他编辑了一次又一次,修改了一遍又一遍,可始终没有发出去。
身边的兄弟笑话他,打趣他,要抢过他的手机帮她发。
“远哥,我说你发个短息都这么磨叽!”许栩看得干着急,“你发个新年快乐有什么用?这几天人们天天群发无数条新年快乐,说不定人家舒小姐以为是群发的垃圾短信,看都不会看一眼!”
江远死死地握着手机,无措又茫然。
“这样啊,远哥,你就发——舒颖舒颖我爱你,我错了我不该和别的女人好!亲爱的,我爱你,你快回来和我结婚吧!”
许栩说完“嘿嘿”两声,嘚瑟得紧。
江远全身一僵,险些把手机掉下去。片刻后,一巴掌拍在许栩的后脑上,“胡说八道什么!给我滚!”
许栩咬牙,“你这样,永远都别想追到姑娘,也别想让舒小姐知道你爱她,你活该当一辈子单身狗!”
江远脸色更僵,却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手机。
终于,他在新年快乐之后,编辑了一句泰戈尔的诗。
那是在他等待她的时光里,在她的书中找到的一首诗,却让他难以忘记。
他想,或许她看见这条短信,看见那首诗,她就会知道是他。
短信发出去之后,他患得患失,左等右等,离不开手机,如同上瘾了一样。
手机却安静得让他绝望,丝毫没有回音。
几个小时之后,却终于听到了手机铃声,他就像枯槁垂朽的濒死之人瞬间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