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中正在灭火的、绝望哭喊的、不知所措的村民了一瞬间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他们缓缓低头，露出缠绕在脖子上的树枝，顺从麻木地被巨树吊起，被拖行着回到了树冠中间。
树冠上吊着一排排村民，他们低垂着头颅，四肢脱离般随风摆动，像门上的风铃摆件。
“啊——”黑龙爆发出一声尖叫，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蒋溪灵捂住了她的嘴，沉声提醒她：“别怕，这里是山鬼的地盘。”
黑龙哆嗦着点了点头。
“越怕他就越强大。”宋朔安静仰着头，“如果我们都陷入恐惧，他说不定能突破山鬼的屏障，强行把手伸进来。”
“但只要我们不怕，哪怕他看起来近在眼前，也无法对我们出手。”
他笑了笑，“火烧上去了。”
村民身上的火，村庄里蔓延的火，还有树根、树干上的火，一点点壮大着声势，朝树冠攀爬。
袁齐声目光微微闪动，看起来很感兴趣：“其实很多山野传说的核心都是唯心主义，尤其是这种只要不怕就不会有事的。”
“恐惧是心理反应，但如果非要用科学解释的话，也许跟某种电波磁场……”
黑龙缓缓扭头：“有点听困了。”
“哈哈。”袁齐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学生也说我的理论课听着挺催眠的。”
“都是幻觉。”于然面无表情地仰着头，“看起来是村民被吊着，但实际上被吊着的都是木偶，你之前也看到过了。”
“我知道。”黑龙羞愧地低下头，“但是我可能就是看见木头桩子被吊着也会怕，不好意思拖大家后腿了。”
有些东西他都不需要自己有多吓人，因为她会想象。
人的大脑真的很难控制，她越是想叫自己不要想、不要怕了，越是事与愿违。
和她相比，其他人看起来都轻松多了。
“所以。”金皮特松了松领带，随意地说，“咱们算是第二次就把这个副本通关了？成绩也还算不坏吧。”
“还免费看了一出怪物被烧死的好戏，不亏。”
宋朔轻轻摇了摇头，他说：“不是第二次。”
“什么？”蒋溪灵错愕抬起头，“可我明明记得……”
宋朔看着她：“你记得都是上一次发生的事情。”
蒋溪灵睁大了眼睛，仔细搜寻自己的记忆，显然有些出乎意料：“可是我的隐藏任务，他说给我补偿……”
“你以为他给你的补偿是看到隐藏任务就会恢复记忆。”宋朔平静地注视着她，“但实际上，你只是看到隐藏任务就会恢复上一次游戏的记忆。”
“所以我们……”蒋溪灵张了张嘴，“我们重来了几次？”
宋朔笑了笑。
巨树缓缓压下，似乎还想给他们更多的压迫感，他庞大的身躯给人一种一不小心就能把他们全部压死的错觉。
黑龙转过身，秉承着眼不见心为净的心态，直接用后背面对一切。
她问：“所以我们是被困在这个副本里了？不完成任务就不能出去？”
她脸色稍微变了变，果然副本还是危险的，他们虽然不会有性命危险，但却有永远回不去的危险！
他们确实不能算死了，只是失去记忆，一次又一次地在副本里轮回……
眼看不知道她脑补了些什么，宋朔瞥她一眼说：“不，是可以自己选的。”
“山上那团火就是离开副本的出口，想走的话你们随时可以走。”
黑龙愣了一下：“随时？那、那上次我们在那堆火前面，其实也可以走？”
宋朔点了点头：“对。”
黑龙讪讪摸了摸鼻子：“这样啊……”
她嘀咕一声，“怎么也不问一声啊，不然哪知道这儿能回去。”
宋朔仰头看着巨树，那是个D级NPC，如果真的要打起来，以他们现在的阵容，估计还得经历一场苦战。
“之前问过了。”宋朔平静地开口，“老袁说，既然能无限重来，那就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后不用再问，他一定要把这关过了。”
几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了袁齐声身上。
“嗯？”袁齐声无辜地睁大眼，指了指自己，“我啊？”
他有些心虚地牵了牵嘴角，“倒确实有可能是我说的话……但总不能是我一意孤行吧？你们肯定也同意了的！”
黑龙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反正我肯定不会这么莽。”
宋朔瞥她一眼：“你说别问你，不然到时候你容易反悔，别给你退路你就不会退缩。”
黑龙：“呃。”
“看来你们确实是都忘了。”宋朔笑了笑，“那上一次交的朋友也忘了？”
“你们是为了阿永才决定一次又一次地回来的。”
“那次你们拒绝进入地下，阿永带着你们逃跑，往山上跑，但他自己被留下了，被愤怒的村民扔进了地下。”
“你们知道有重来的机会，就想着一定要救他。”
“也算是做到了吧。”宋朔点了点头，“至少之后阿永都没有再死过了……虽然之前他早就死了。”
于然忽然反应过来：“怪不得我身上原本就有那么高的好感度，是之前的……”
“也差不多该想起来了。”宋朔温和看着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笼罩村庄的大雾又起了，缓缓蔓延。
蒋溪灵一下子警觉起来——她记得上一次，他们忽然失去意识，就是在雾突然浓起来的时候。
一些记忆逐渐回笼。
……
尚未褪去青涩的少年把他们送上山，站在山下看他们，身后村民喊叫着冲过来。
黑龙惊慌失措想要回头拉他：“走啊，一起走啊！”
“我走不了的。”阿永摇了摇头，“我是荒村的人，我身上有荒神的印记，我哪里也去不了。”
“你们走吧，别回来了，这里不是个好地方。”
……
“啊——”一直习惯性低着头沉默做事的女人突然扬起手边的铲子，一下把老巫打倒在地，她红了眼，一下又一下地砸下去，“有什么用！你杀了那么多人，我们离开了吗，过上好日子了吗！”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
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老巫身上握住了他的手，他沉默地坐起来，身上致命的伤口下居然如同木头纹理，一眨眼的功夫就重新长好了。
他把女人甩到一边，重新站起来，冲着他们露出一个笑：“好了，别管她了，走吧，我们去看地下的坟。”
……
“唔。”蒋溪灵抱住了脑袋，她看到宋朔正注视着她。
荒神已经站在村庄与山的交界处，愤怒地挥舞着枝条，发出无声的尖啸，火已经逐渐蔓延。
忽然，它直接倒了下来，铺天盖地的巨大身影落下，给人一种立刻要被压扁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