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奴捂着眼睛:“婶婶,好难受,我头疼。”
二郎想把他拎起来揍一顿。李恪率先说:“叔,他仗着自己连生两场病,逮着谁跟谁撒娇。您不理他他觉着没意思就消停了。”
稚奴一脸好奇地问:“婶婶,长大了心肠也会变硬吗?”
李恪噎得鼻子都要歪了。
喜儿好气又想笑:“少说两句吧你。”
小孩扭头埋进她怀里:“婶婶,我要睡了。”
二郎把他自己做的折扇递给喜儿。
巳时左右的天不算热,喜儿又轻轻打着扇子,稚奴舒服地闭上眼,顷刻间他就进入梦乡,显然因为前几日没睡踏实。
二郎冲喜儿伸手,喜儿把稚奴递过去,小孩在二郎怀里动一下,抓住他的衣裳,换个舒服的姿势再次沉沉睡去。
这个时间村民都在家中用早饭,钟家斜对面树下没外人,李恪跟二郎低声说他到秋必须赴任,以后想见一面就难了。十几岁的少年第一次离家就是去长安千里之外的益州,说起这话快哭了。
二郎:“是到蜀郡吗?”
李恪点头。
二郎笑:“巧了,我们到秋也去蜀郡。”
李恪蓦地抬头,看到他怀里的稚奴,低声轻呼:“哪里?”
二郎:“我和你婶打算等地里的黄豆和高粱收上来,中秋过后就去蜀郡住一两个月。”
“当真?”李恪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
二郎点头:“三月水稻种下去,我们就去汉阴郡住了十来天。险些被钟玲珑认出来。”
“您怕她?”
二郎:“我们过去春游,不想节外生枝。”
青雀在二郎身后摇椅上躺着。以前摇椅不是杜如晦的就是喜儿的,今年只有他们兄弟四人过来,其中一个还在二郎怀里,没人跟青雀抢,青雀第一次这么舒服自在。
听到前面俩人的话,青雀坐起来:“叔,你去过,去过——”
二郎明白他想说什么:“去过长安。”
“我不是——”
高明睁开眼转向他:“青雀,是不是忘了你早已不是扬州大都督,你在京兆府办公。叔说去过长安说错了?”
青雀身上兼了几个差事,因为他年少,很少去府衙,以至于一时忘得一干二净。
高明白了一眼:“脑核本就不大,还日日想着吃。没忘记自己姓什么吧?”
“我怎么可能——”青雀把后半句咽回去,“跟你说话了吗?”
高明转过头看斑驳的树叶:“晨风,不想去蜀郡,我有个法子。”
李恪回头示意他说说看。
高明:“祖父年迈,这几年愈发希望儿孙都在身边。你到他跟前哭一场,及冠前可以一直留在长安。蜀郡富饶,可哪有长安繁华。还不用同——”往四周看一下,确定可以直接说他才说:“不用同你母妃分开。”
“我都多大了。”李恪摇头,不哭,坚决不哭。
高明嗤笑一声:“死要面子活受罪。婶婶教我的。”
李恪下意识看喜儿。喜儿:“好像跟高明说过没有什么事是哭一场解决不了的。”
“没用呢?”李恪问。
高明:“那就哭一天。”
李恪像是不认识他似的,不禁盯着他打量。
高明坐起来:“你不信我也不信婶,叔的话你总该相信吧。”
二郎:“当年那事,你父亲见着你祖父二话不说直接哭,哭得你祖父最后都不好多问,恐怕嫡长子没了,三儿子早夭,四儿子没了,唯一一个大儿子以死明志,江山一世而亡。”
这事李恪第一次听说:“真的?”
二郎:“你父认为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不怕史官记录。你回去可以翻翻看。”
李恪想象一下自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禁不住打个寒颤:“算了,算了,正好我也想去蜀郡看看。”
高明又忍不住给他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李恪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你。”
高明:“婶,我说错了?”
喜儿摇头:“晨风,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祖父也不是旁人。”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喜儿猜到他会这样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然而君子命短,小人命长。”
李恪眉头紧锁,她怎么可以这样想:“叔,你教的?”
二郎:“就叫你哭一场,君子都出来了。你抬杠,你婶才故意跟你抬杠。再说了,你才十几岁,谁会因此嘲笑你?只会认为你至善至孝。你祖父还有可能认为高明和青雀不如你孝顺,赏你几箱金银玉器。”
李恪有点心动,但不耽误他嘴硬:“他的私产爱给谁给谁。”
—
兄弟几个载着喜儿收拾的山货和老鸭回到京师的第二天,二郎回到清河村当天,李恪拎一小竹篮葡萄向太上皇辞行。
天气闷热导致太上皇食欲不振精神萎靡,听到李恪要走就问他干什么去。李恪就说朝中百官都说他不小了,当去益州赴任。李恪哭不出来就多想想生母,眼眶发热继续说此去不知何时回京,他舍不得祖父。以前父亲出征在外,都是祖父祖母照顾他们兄弟几个。
秦王府有贤惠的秦王妃执掌中馈,何须帝后操心。太上皇当年也是想起来问一句,孙子孙女近日如何。李恪把功劳推到太上皇身上,太上皇竟然不觉着惭愧,微微点着头接受。
李恪见状差点心梗,但为了时常见到母妃,李恪把自己想象成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太上皇怕分离,又见李恪远比嫡孙太子赤诚孝顺,就留李恪住下。李恪等太上皇累了,就出去令侍从向天子禀报,太上皇留他在此住几日。
住着住着离中秋节近了。
李恪去太极宫请示他父皇,过了中秋再赴任。
中秋皇宫家宴,李恪向帝后敬酒,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月圆人团圆之际,皇帝被儿子说得差点潸然泪下,皇后心疼,又不好责备李恪,她以为李恪不舍得跟父母分离,而她素来贤惠大度,趁机提议明年开春再去吧。理由是天凉了,不宜远行。
太子差点被酒呛着,秋高气爽最适合出游啊。
帝后累了,众人散去,高明疾走几步到李恪跟前:“谁说他的私产爱给谁给谁?”
“我差那仨瓜俩枣?”
高明点头:“蜀王有地不差钱。可谁又拧着脖子表示头可断泪不可流?”
李恪冲太子的侍从招招手:“太子醉了,送殿下回去休息。”
太子嗤笑一声:“别忘记给叔去封信,你明年开春再去蜀郡。”
李恪打了个激灵,赶忙回去写信。翌日一早就令心腹亲自送到“沈公子”手上。
二郎准备十八日远行,八月十六还在家。收到李恪的信,二郎叫喜儿把他们给李恪准备的东西交给信使。
信使回到长安,李恪把物品一分为三,一份自己留着,一份孝顺嫡母,一份孝顺生母。孝顺嫡母的那份比生母的多两成,因为他想到父亲。这个时候把太上皇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