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混乱的现场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在一瞬间果真停了动作,阿莱拖着受伤的左腿一瘸一拐的跑来,焦急的喊道:“殿下!?你还活着么!?”
阿日斯兰翻了个白眼,拿脚踹他:“别喊。”
祝宝棋隔着人群与宁子蹇遥遥对望,读懂了宁子蹇眼里的深意,他说:“我们谈谈吧,最后一次。”
宁子蹇沉默,然而率先走入一旁的树林,似乎在那里等他。
看祝宝棋要过去,阿日斯兰不放心的拉住他:“别去。”
“没事的。”祝宝棋把他交给阿莱照顾,笑着安抚道:“我会回来的。”、
“可是……”阿日斯兰还想说什么,可是祝宝棋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
“我和他还有一些恩怨没清,他……应该也想通了。”祝宝棋说着,又把精疲力竭倒下的应棠搀扶去马车旁安顿好,然后在应棠的劝阻中走入一旁的树林里。
林子里的阳光没有外面那么耀眼刺目,祝宝棋看到宁子蹇站在树下发呆,头上的绷带被鲜血彻底染红,整个人落魄颓丧,看着有几分可怜。
“你……还是让人重新包扎一下吧,万一感染就不好了。”到底还是不忍心,祝宝棋心平气和的劝他,“这么大的人了,也该知道照顾自己。”
宁子蹇抿了抿唇,低声说:“知道了。”
两人一阵无言,祝宝棋静静的等着宁子蹇先开口。
过了一会儿,宁子蹇果然说话了:“我……是不是伤你很深?”
祝宝棋没有回答。
宁子蹇自言自语道:“我总是在做错误的选择,无论前世今生,我好像也从来没有真正对你好过,总是自以为是,强迫你按着我的心意过。”
“那时候我去冷宫看你,回去就做了噩梦,从那以后再没睡过一次好觉。”他说着哽咽了起来,这个在战场尸体堆里爬出来的男人在这一刻哭得像个青稚的孩童,
“对不起。”
重生回来这么久,宁子蹇唯有这一次的道歉最为真诚。从他下达“杀无赦”的命令那一刻起,他才意识到祝宝棋说得都是对的,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任何人。
真正爱一个人怎么会舍得让他去死,是偏执让他迷失了自我。
“没关系。”祝宝棋很大方的回他,“好在我们都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上一世的悲剧只能说明,我俩不合适,既然不合适,那我们就不要再重复错误。”
“你会是个好皇帝,而我也会过上想要的生活,这样才不算浪费上天给的这一次机会。”
宁子蹇很想留下他,尽可能付出所有,哪怕毫无尊严。但他也清楚的明白过来,一切都没有可能了,他放不下千辛万苦得来的权利,就必然要放手让祝宝棋去追寻他想要的东西,世上本就没有两全的好事。
又是一阵长久地沉默,最终宁子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狼狈的擦干眼泪,哑着声音说:
“走吧。”
“去你想去的地方。”
第48章
丛林子出来翻身上马车, 祝宝棋一句话都没有说。阿日斯兰和应棠在亲眼见他回来后松了口气,阿莱忍着伤痛重新爬上车挥着马鞭,准备离开这里。
原本包围着他们的守卫们也在宁子蹇的示意下纷纷退散开,让出了一条路出来, 然后立在一边目送着马车大摇大摆的从他们眼前经过。
最终祝宝棋还是没有忍住, 悄悄掀起帘子往后看了一眼。
宁子蹇一动不动的在身边人的搀扶下倔强站在原地凝望着马车远去的影子,背脊挺得笔直, 可又莫名的给人一种随时会崩塌的错觉。
“别看了。”
阿日斯兰不动声色的将他拉着最好, 故意将身体挪到窗边不让他继续看, 一边矫情的将受伤的手臂露出来,试图引起祝宝棋的注意。
这一招很有用, 果然成功把祝宝棋的思绪从宁子蹇身上拉回,他低头看到阿日斯兰的伤,想起刚才他替自己挡箭的无畏英勇,愧疚的问:“还疼吗?”
伤口已经被阿莱简单处理过了, 断箭也拔了出来, 但到底条件有限,那处只用了粗布随意包扎了一下, 甚至没有消毒, 也不知行不行。
眼见计策成功,阿日斯兰怎能不抓住这样大好的机会, 故作忍痛皱着眉低声答道:“不疼。”
“都这样了还说不疼。”祝宝棋想看看伤口情况,又怕贸然拆开会二次感染, 见阿日斯兰明明受伤却还云淡风轻的忍着, 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轻声软语的宽慰他, 就差给人含嘴里哄着。
一旁同样受伤的应棠见状翻了个白眼, 不由骂了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他这话说得难听,可惜阿日斯兰没听懂。祝宝棋回头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乱说话。奈何应棠也是个能作妖的,他看祝宝棋只顾着阿日斯兰,于是也靠坐过去,把身上的伤怼到他眼皮子底下看:“我的伤也很重,你怎么只关心他,不关心我?”
祝宝棋抽空看了一眼,发现确实如此。应棠脸上手上全是细小的伤口,尤其左眼旁的那道刀伤皮肉外绽,将来大概率会留下疤痕,生生破坏了那张明艳漂亮的脸蛋。
“怎么伤到这里了?”祝宝棋连忙捧着他的脸细看,忧心忡忡的说:“这会留疤吧?”
应棠看他终于舍得把注意放在自己身上,心里痛快了,挑衅的看着臭脸的阿日斯兰得意的说:“留疤不是正好?省得那些家伙说我男不男女不女,阳刚些。”
“瞎说。”祝宝棋叹气,“谁告诉你脸上有疤就叫阳刚?”
“等咱们到下一个镇子,我带你俩去看医生,最好找好点的大夫,能不留疤就更好了。”
小小的马车里同时坐了两个伤患,祝宝棋又要安慰这个又要顾忌那个,还要时不时劝阻两位不要吵架斗嘴,忙得一个头两个大,宁子蹇给他最后的那点感伤也消失殆尽,完全想不起来。
“真是够了!”
祝宝棋总算发火了,“你俩有完没完?这么大人了不晓得爱惜身体?”
“现在起,给我统统闭嘴不许说话!”
阿日斯兰从来没见过祝宝棋生气,张了张嘴待要辩解,被祝宝棋凶神恶煞的眼神吓一跳,只得赶紧闭上眼装睡,心里却想着,小小的棋棋发火的样子,还挺可爱。
马车恢复了难得的安静,祝宝棋身心俱疲,看了一眼外头奔驰着后退的林木,不觉困意袭来,依靠在阿日斯兰身边睡了过去。
————
等到再醒来,马车已经停了。阿莱在天黑前终于找到了落脚地,那是一个很小的镇子,比起繁华的京城不知小了多少,胜在古朴宁静,是适合休憩的地方,阿莱身上的伤也亟需处理,所以阿日斯兰当机立断留了下来,在镇上找了一家客栈开房。
客栈的条件很简陋,祝宝棋把几个伤员安顿好,又拜托掌柜找来镇上的大夫,按着药方抓好药后亲自去后厨煎,盘算着要在这地方多待几天,等那几人伤好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