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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酥衣(117)

作者: 韫枝 阅读记录

车上,军医先是替郦酥衣止了血。这血虽稍稍止住了,可女子的面色仍未有所好转。

马车飞快,如离了弦的箭矢,朝通阳城奔袭而去。

见郦酥衣此番模样,苏墨寅亦是心急如焚。

他又另行驭了一匹马,先一步去通阳城捉拿郎中。

又是一道离了弦的箭。

夜色汹涌如潮,今夜整个西疆上下,皆不甚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苏墨寅终于折返。他匆匆勒马,扬声高唤:

“沈兄、沈兄!”

“为嫂子找来郎中了!”

马背上的郎中颠得快要吐出来。

虽说事态紧急,但顾着男女之防,苏墨寅没有抬手掀开车帘。

郎中缓了缓神,心中嘟囔:如若不是那公子出手阔绰,自己才不会深夜丢下一家老小,于此处来受罪……

乍一掀帘,只一眼,那郎中便看见车内面色苍白的少女,与一侧神色同样极难看的男人。

男人一袭雪氅,失神落魄,见了他如同见了救命稻草,紧抓住郎中的胳膊。

苏墨寅在外劝了好几声,沈兰蘅终于肯下马,为其腾出空地。

郦酥衣沉默了。

她原本也还算伶牙俐齿,此时此刻,竟找不到适当的词来骂他。

便就在此时,帐外忽然响起玉霜的声音。

“夫人。”

小丫头声音清脆,在夜幕中轻缓散开。

“夫人,您歇息下了吗?”

郦酥衣应道:“何事?”

玉霜:“奴婢按着您的吩咐,找到您要的那种草药了。”

床帐微垂着,遮挡住榻上二人的身形。玉霜并未想到世子也在此处,看到那人影时,正捧着草药的手抖了一抖。

她脸颊烫红,匆匆将东西搁在帐帘旁边的小桌上。

不等郦酥衣开口,她便道:

“夫人,奴、奴婢退下了……”

“啪”地一声,玉霜将帘子急急阖上。

“抱够了吗?”

待玉霜走后,郦酥衣自榻上坐起身,用衣领遮了遮脖子上的咬痕,冷声。

“抱够了就给我滚出去!”

……

似乎怕再惹恼她。

沈兰蘅多看了她几眼,短暂的沉默过后,竟听话地离开了。

沈顷新伤未愈,郭孝业又一命呜呼。

没过多久,朝廷上头新调来了一名武官。

看到那人时,不光是郦酥衣,就连沈顷也一愣。

来者竟是那娇生惯养的苏家世子,苏墨寅。

沈顷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倒是那苏墨寅,见了沈顷,他颇为亲热地自马车上一跃而下,欢天喜地地唤他:

“沈兄!沈兄——”

他大手一伸,攀附住沈顷的肩头。

沈顷生得高大,苏墨寅要比他低一些,一袭紫袍的男人仰面望他。

“听闻你受了伤,伤势如何,严不严重?还有这手是怎么回事,这拿刀剑的手可不能伤着哩——”

沈顷平淡将他的手拨下来,问:“你怎么来了?”

“我爹说让我趁着年轻,多去外面历练一番,锻炼锻炼,顺便磨一磨性子,”苏墨寅叽叽喳喳,活像只麻雀,“我同我爹说,儿子分毫不懂行军打仗之事,先前所看的那些军书也都只是纸上谈兵。你猜我爹怎么说?他说啊,这西疆大小事宜都有沈郎定夺,只要你沈家二郎在,西疆就出不了事,你只需要跟在沈顷后面跑跑腿、学习学习。”

苏墨寅又将手搭上去,扬眉,“我一想,这不也是嘛!有沈兄在此处罩着,弟弟我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过来了。”

正言道,他又看见走出军帐的郦酥衣,恭敬一拱手:“见过嫂子。”

当着沈顷的面,郦酥衣被他这声“嫂子”叫得脸颊烫红。

沈顷叫魏恪带着苏墨寅,先于军营里面熟悉上一圈。

待人走之后,她才走上前,低下头,将丈夫的右手牵起来。

纱布崭新,缠得很紧。

郦酥衣皱眉,问:“他又拆了?”

这些天,沈兰蘅一直犯病。

白日里,沈顷的纱布刚包扎好,到了夜间,对方又坚持不懈地将其拆开、跑到郦酥衣帐中包扎。

一来二去,这伤口总是好不了。

沈兰蘅完全不在乎沈顷能不能执剑,只在乎每夜能有理由与她相见,每晚能感受到她的在乎与心疼。

闻言,沈顷垂眼,看着自己那只右手,轻轻点了点头。

今早醒来,褥子右边仍是血。

还有一封沈兰蘅留下的“血书”。

——莫想与我,抢走酥衣。

字迹潦草,言语幼稚。

沈顷平静地垂眼,用手指蘸了血,回道:

——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连她的名字都写不对。

他走下榻,轻车熟路地自一侧取来药瓶与纱布,将右手包扎好。

好几日的折腾,他的伤口有些发脓。

郦酥衣执意要看他的手。

沈顷也将她的右手牵紧了,声音平缓,似乎已将那人摸得透彻:“无事的。他又不是个孩子,眼下不过几日的闹腾,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毕竟这双手,不止是沈顷的手,也是他沈兰蘅的手。

眼下郦酥衣却听不大进去这话。

她揭开纱布一角,小心翼翼地察看了沈顷的伤势,决定今夜再与沈兰蘅好好谈一谈。

见她如此忧心忡忡,沈顷将纱布重新包扎好。

他捏了捏妻子的脸,道:“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的。也不妨碍我拿枪。”

伤的是虎口处,怎么能不妨碍拿枪。

郦酥衣知道他是故意在哄自己。

她低下头去,忍住情绪,双手扯了扯沈顷的纱布,在其上打了个蝴蝶结。

蝴蝶结精致漂亮,引得沈顷眉眼弯弯。他眼中含笑,又捏了捏她的脸颊。

“莫要担心,”他的声音温缓,“方才你也听见了,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他会在暗中,默默抗下这一切风雨。

闻言,郦酥衣眼角愈发湿润了。

朝廷新调来了命官,军中副将集结,此时正在唤沈顷前去。

二人分别之际,男人侧了侧首,终于还是小心问道:

“他这些天,可曾……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

郦酥衣极少数在沈顷眼底看到情绪,见状,她赶忙摇头:“没有没有。”

她说得是实话。

自从来到西疆,兴许是日夜疲倦,沈兰蘅竟乖巧了不少。

总之没有先前在沈府那般放肆。

魏恪在一边催得紧,沈顷只得披甲前去。

临别之时,他心中令自己“断子绝孙”的念头仍不减。

不知不觉,夜幕不期而至。

郦酥衣还未来得及找他,那人已带着血淋淋的右手掀开了她的帐帘。

少女一如既往的冷漠。

她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替他清理伤口,见她如此乖顺,沈兰蘅心中愈发欢喜。他浑然不顾虎口处的痛意,一双眼亮晶晶的。他微垂着头,凤眸轻挑着,眼底是夜色遮挡不住的眷恋与欢喜。

少女身上的馨香迎风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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