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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酥衣(157)

作者: 韫枝 阅读记录

准确的说,是沈兰蘅,无能无用的沈兰蘅,带兵退回了通阳城。

时至如今,郦酥衣仍旧不能接受——沈顷与沈兰蘅,是同一个人的事实。

他们相差那么多,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雨水扑簌,送来通阳城那边的风声。

春风愈发浸冷,生着寒,落在身前婢女清丽的面庞上。

闻言,柔莎将下巴抬得愈发高了,她眉飞色舞,洋洋得意道:

“我们大殿下占据了玄临关,如今关上的旗帜也已经换作我西蟒军旗。下一步我们便要沿着玄临关乘胜追击,一路打到通阳城去,立志歼灭大凛这一批落荒而逃的贼寇。”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知怎的,前夜那大凛统领与我军作战时,明明还好端端的,只一瞬竟像突然换了个人般,疯疯癫癫,竟还说起胡话来了。这也是天佑我西蟒,叫我军得到了玄临关这样一块要塞宝地,取了玄临关,我们大殿下便能更好地率军东上。待到再攻占了通阳城、繁南城……届时,整个大凛便是我西蟒的囊中之物,囊中之物啊!哈哈哈……”

郦酥衣听着,西蟒皇子是如何将大凛的将士如困兽一般,围堵在那偌大的通阳城中。

这些天,她无一不在心中暗暗祈祷着。

沈顷快醒来,沈顷快醒过来。

快救救通阳城的百姓,快救一救大凛的子民。

她做了一场又一场的噩梦。

噩梦中,是沈兰蘅毫无经验的率兵出征。他虽说啃了些军书,可对抗旁人还好,他哪里又能对抗得了老辣阴险的西蟒皇子?梦的尽头是城破,西蟒的铁骑踏破通阳城城门。城楼上扬起侵略者的旗帜,西蟒军所到之处,处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明明是初春,通阳城的每一处,却是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郦酥衣心口钝痛,急速喘息着,自噩梦中惊醒。

宋识音同样是面色灰败。

对方却仍然紧攥着她的手,企图安慰她:“衣衣,我们要不去死吧。”

她当然想去死。

如若那人是沈顷便好了,郦酥衣不止一次地想,如若沈兰蘅当真能消失,那便好了。

那便不会有乱子,不会出意外。沈顷仍是那个沈顷,是众人心中百战百胜、无一败绩的常胜将军。

他会护着西疆,会保着通阳城的百姓,会用手中御赐宝剑,寸土不让地守好大凛的每一寸土地。

如果只有沈顷,那便好了。

思及此,郦酥衣忍不住叹息。一瞬之间,她的脑海中又无端浮现出那一张脸。

那一双凌厉美艳的凤眸,此刻正微微向上挑着,男子目光缱绻,又充斥着几近疯狂的执念。他望向郦酥衣,不过一瞬,眼底的情愫登即变作了占有。他眼眶微红着,俯下身来吻她。

那双唇滚烫,触感近乎真实。

郦酥衣去躲,去抵触。

对方抓住她的手,掐住她的腰。

他目光垂下,发丝亦垂下。用一颗固执的心,用那不小的力气,去啮咬她的唇。

男人呼吸灼烫,轻轻喷薄在少女颈项。

郦酥衣唇上生起痛意。

她想要挥开他,想要去推开他,可对方力道极大,将她禁锢得更是发紧。对方手指纠缠,仿若一根难以绕开的红线,严严实实地裹住她的手指,将她一整个身子都缠绕得难舍难分。

她被缠绕了太久太久。

久到手指发酸,呼吸亦是艰难。

若是他能消失,若是他能够消失……

这场梦境不知何时消散,郦酥衣只记得梦的尽头,是对方那道无论如何都躲避不开的视线。

沈兰蘅凤眸冷彻,眼中似带着失落,那眸光却分明与她说着:

——他要与她纠缠,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

天气一寸寸回暖。

帐中撤掉了暖炭,初春的风呼啦啦吹刮着,却让人身上感受不到半分暖意。郦酥衣与宋识音试了无数种逃离的方法,就当她以为西蟒皇子会将自己一直困在此地时,对方却忽然掀开帘帐、找到了她。

与前一次相见时一般,男人瞳眸生蓝,一张脸上,仍带着骄傲恣肆的笑意。

洋洋得意。

他面上尽是喜色,似乎再用不了多久,眼前这通阳城……不,这整个大凛便是他的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她被几个将卒押着,被迫与宋识音分离。

眼前落下一道人影,西蟒皇子用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

郦酥衣心中生恶,转头避开,对方不恼,眉眼中轻佻之色不减分毫。

他用十分蹩脚的中原话喊她:“沈夫人。”

“不知沈夫人,您与沈将军分离有多少时日了?”

春色森森,不知不觉,西蟒的日头也渐渐和煦起来。

郦酥衣并未应答他。

沈顷被困在通阳城多久,她便与沈顷分离了多久。

下一刻,男人面上竟露出猫哭耗子的假慈悲之色。

“沈夫人身怀六甲,却与沈将军分离如此之久,孤着实心有不忍。孤知晓夫人与您夫君鹣鲽情深,孤也意不在拆散有情鸳鸯。不若这般,孤今日便带夫人,去见一见您那朝思暮想的沈郎。”

不等郦酥衣反应,身前之人一改神色,猛一挥手。

她双手被禁锢着,已被左右卒子押上了一辆马车!

“你……你要做甚?!”

少女心中警觉,“你又要带我去何处?”

大皇子冷笑一声,不答。郦酥衣只觉自己被塞入了一辆极狭小的马车中,“嘭”地一声响,厚实的车帘沉闷落下来。

隔绝了她眼前最后一道光。

紧接着,便是马蹄声踏踏。

他的任务便是坐在这狭小逼仄的马车之内,看好眼前这大凛女人。

便就在其放松警惕,欲想打个盹儿之际——

眼前骤然闪过一道凌冽的寒光。

那寒光稍有些刺目,立马叫那西贼面色一凛,他眼疾手快,飞速将郦酥衣手上银簪夺下,怒喝道:

“你这疯女人,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

自然是先动手,赶在通阳城之前自戕。

被夺去了簪子,郦酥衣后背靠在摇晃的车壁上,面色略显灰败。

方才那一遭抢夺,让少女有些失了力。见银簪被人丢出马车外,她再无旁的可出手之物,整个人有气无力地靠在那儿,只轻掀起一双眼皮,面带讥讽地看着眼前、此刻这名已警戒到极点的男人。

生怕她咬舌,那男人想了想,往她口中又塞了块布团。

她的双手双脚被粗绳绑住,这回算是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马车继续朝前疾驰。

春风扑打着厚实的车帘,未有几分和煦,反叫人愈觉冰冷,通体生寒。

不知过了多久。

马车终于缓缓停落。

外间日头正烈。

旭日金光,于人头顶刺目的照耀着,通阳城门紧闭,地上铺满了一层辉光。

城门之外,西蟒人执长矛、佩铁枪,来势汹汹。

观其模样,两军已然是对峙良久,气氛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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