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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酥衣(82)

作者: 韫枝 阅读记录

魏恪伸手,帮他将图纸展开。

林间风大,沈兰蘅又与对方隔着些距离,听不见陛下在说什么。

她只见一阵商榷过后,陛下用手于图纸上略一比划,身后的魏恪已传令下去。

沈兰蘅端坐在马车里,看着他掀帘而入。

“怎么了?”

陛下带来一尾兰花香。

他轻车熟路地取出那留给郦酥衣的手信,于其上涂改道:

“计划有变,不去衡川,改为绕道漠水。”

沈兰蘅看着陛下,也在自己随身所带的小本子上记下:

“今夜记得告知郦酥衣:计划有变,不去衡川,改为绕道漠水。”

担心节外生枝,陛下告诫郦酥衣的每一句话,沈兰蘅都会认真细致地记录在册,待那人醒来后,她再将其上的一桩桩事复述给对方。

虽说此乃军政之事,并不应该让她知晓。

可陛下垂眼,看着她于那簿子上认认真真地一笔一画,抿了抿唇,竟然未拦住。

他严肃同沈兰蘅道:本子上所记载的都是军事机密,千万不能同旁人看。

她虽不谙军事,却也知晓陛下每句话的分量。她认真点点头,将其与地契放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收好。

今夜星辰寥落,清辉寂寒,于地上铺了银白色的一片。沈兰蘅坐在摇晃颠簸的马车里,手捧着那一本小簿子,等待着那人清醒过来。

霜寒愈重。

冷风如刀,一声声拍打着车帷。猎猎的寒风呼啸声,与踏踏的行军之声应和着,衬得这黑夜愈发孤寂。便就在此时,她看见身前正闭眼休憩的男人忽尔皱了皱眉,那眉间蹙意很淡,却让沈兰蘅明白——郦酥衣正在转醒。

少女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只见对方后背靠着摇晃的车壁,小扇般的睫羽轻轻颤动,再抬眸时,凤眸间的光影乍一潋滟。

即便二人长了同一张脸,但沈兰蘅却总能根据眼神,将他们区分开来。

譬如此时。

同样的一双凤眸,郦酥衣的眸色间,竟比陛下多添了几分凌厉与美艳。即便是轻垂着眸,他的眼神亦满带着攻击感。郦酥衣轻抿着薄唇,一双美目微微上挑着,好像他才应当是那提刀弄枪、百步穿杨的不败战神。

相比之下,她的夫君简直太斯文了。

沈兰蘅心中腹诽,浑不知自己已盯着对方,出神良久。

那一双凤眸落下来,眸底一寸寸浓黑,须臾,他终于轻咳一声。

沈兰蘅回过神。

“你醒了。”

郦酥衣淡淡:“嗯。”

日夜兼程,他眼里明显有疲惫之色,对沈兰蘅也爱答不理的。

不过这样也好,沈兰蘅心想,郦酥衣最好一觉睡过去、睡到天明,也省得自己夜夜与之周旋。

心里头虽是这么想,但她还是惦念着陛下的话,同身前之人道:

“以下是陛下要我同你告诫的话——他说,计划有变,行军改绕漠水,而后至擎川、西陵……最后到达吴夏。”

沈兰蘅捧着那本子,读得认真。

“至于后面的行程,他还未同我说,暂时先按之前的行军路线走。”

“郦酥衣,你可都记下了?”

他懒懒地抬了抬眼睫。

“水。”

“什么?”

“嘴巴苦,我要喝水。”

沈兰蘅“噢”了声,低下头,去给他找水袋。

袋子里的水只剩了一半儿,郦酥衣眸光闪了闪,接过水袋,佯作漫不经心道:“这是你喝剩下的?”

她往回瞟了眼,答:“这是陛下喝的。”

闻听了这话,郦酥衣竟一下将水袋丢了。

“我不要喝他剩下的。”

沈兰蘅蹙了蹙眉,分外不解:“你与陛下用着同一具身子同一张嘴,他都未曾嫌弃过你,你怎么还嫌弃他喝过的水了?况且行军路上,无论是干粮或是水袋都分外紧张,有一口吃喝已是不错了,你怎还这般挑挑拣拣的。”

说到后面几句时,她稍稍正色,话语之间,已然是义正辞严。

沈兰蘅微微眯眸。

男人眼尾轻挑着,一双眼打量着她,止不住戏谑道:

“郦酥衣,沈顷平日就是这样折磨你的么?”

折磨?

郦酥衣摇头。

“这怎么能叫折磨呢,跟你从沈家出来的那一刻,我便打定了主意。无论是去了西疆,或是在去西疆的路上,所有的苦与难,我都会毫不避让地承受着。”

从前她是养在郦家,养在沈家的一朵娇花。

她所经历的,也只有内院之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她想走出宅院、走出府邸,想与沈顷一同去看看,内院之外的世界。

哪怕会吃苦,但有沈顷陪着自己,嗅着那道令人心安的兰花香,她竟也什么都不怕了。

“可我将你从沈家带你出来,不是叫你跟着他去西疆受苦的。”

夜风料峭,沈兰蘅目光微沉,一双眼定定地盯着她。

“郦酥衣,你未去过西疆,你可知那是什么苦寒之地?我一个男子都无法忍受那边的饥寒与战争,更何况是你?”

“倒不若这般,今夜趁着外头将士熟睡,我纵马带你出逃,逃得离西疆远远儿的。沈顷要去西北,那咱们便往东南走。只要我带你夜夜地走,不知疲倦地走。待沈顷白日醒来,即便是不作任何休息,他这辈子终也到不了西疆。”

第50章 050

郦酥衣:……

真有够无聊的。

她转过头,一掀帘子,去问魏恪要水袋。

沈兰蘅畏苦。

虽是行军在外,沈顷依旧按时喝着先前那副药。以至于沈兰蘅每天夜里醒来时,口齿间都充斥着那道苦涩的中药味。

他很是嫌恶那道苦味。

看着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头,郦酥衣心里头只闪过一个词:娇气。

她难以想象,眼前这生得八尺之高的一个大男人,竟比女儿家还要娇气。

喝完了水,他将身子往后靠了靠,眼皮一掀,朝外问:“如今要到哪儿了?”

魏恪在外面答:“二爷,再往前走便是漠水了。”

他们竟走得这么快。

沈兰蘅将水袋放下。

“我想下去走走。”

这马车里憋闷,周遭又是乌泱泱一大批人,可把他闷坏了。既是主子发了话,魏恪也不敢拦着,他扬扬手,高声道:

“众将士听令,于此处休整——”

沈兰蘅抬手掀了车帘。

回过头,却见郦酥衣于马车里安稳坐着。男人略一扬眉,问道:“不一起?”

话虽是这么问,但郦酥衣能感受出来,对方话语里明显有胁迫之意。

她不下去,也得下去。

少女将手札收好,抿抿唇,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沈兰蘅在前面走着。

他的步子不疾不徐,恰好能让郦酥衣跟上前来。月色清莹,落于他衣甲之上,愈将那金甲衬得寒光粼粼,摄人心神。

郦酥衣不太敢与他并肩而行。

她只踩着对方的步子,与他保持着大约两步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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