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明亮的阳光从古堡落地窗照进来,客厅里亮堂堂的,顾言真盯着空中四散飞扬的浮尘发呆,昏昏欲睡。
也许察觉到气氛实在尴尬,程婉欣哂笑,努力试图找话题打破这份窘境,干巴巴的问:“小真,你是不是瘦了?”
顾言真只得强打精神,撑着满身疲惫回答母亲的问话:“可能是最近太忙了。”
程婉欣应了一声,接下来又不知该说什么。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无意识的绞在一起,泄露了此刻的无措和茫然。
她仍然不习惯跟这个从未亲近过的小儿子相处,连正常母子间该有的关心也像是客套。
顾言真不忍见她这样,于是开口接过话题继续:“您和父亲近来身体还好吗?”
见他主动,程婉欣悄悄松了口气。身上压力轻了,语气也自然许多:“上个月家庭医生刚来给我们检查,除了你父亲有点高血压,别的都好。”
顾言真接过话题主动权后,他们的对话好像终于正常起来,总算能像其他母子一样和谐相处。
聊了一会儿顾言真自觉差不多,揉了揉眉心道:“我有点累了,先回房休息。”
程婉欣立刻点头说:“那你快去吧,晚饭的时候我让Janet叫你。”
顾言真起身和母亲说了再见,在的她目光中扶着楼梯缓缓上楼,两人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结束了这次的对话。
回房后,顾言真给姚文辛发了平安到达的信息,又给谢寒同样发了一份,然后脱衣上床。
他实在太累了。多日来的操劳,加上长途飞行的疲惫,即便身下不是他习惯的床垫,依然沾枕即着,连梦也没做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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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门外传来陌生女佣的声音,顾言真悠悠醒转。他拿起手机看了下,刚好六点,换算下时间,国内应该凌晨两三点。
穿好衣服下楼,顾言真还是不大习惯家里多出那么多的女佣。申山别墅虽然定期会有保洁上门打扫,可是平时真正在里面住的只有他和钟姨。他不喜欢私人领域被陌生人侵占,宁可冷清些,也不愿意多雇几个人。
餐厅的那张长桌上,主位正坐着他的父亲,手上拿了本钓鱼手册翻看,而母亲则忙忙碌碌吩咐女佣把晚餐摆好。
只有顾思霖见到他后兴奋挥手:“哥哥!你要坐在我旁边哦!”
顾言真走上前,先是对着主位上的顾正秋打招呼:“父亲。”
此时顾正秋终于抬头,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点头,接着又去看他的手册,并不答话。
顾言真对此早已习惯,他弯腰拉开顾思霖身边的座椅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也规矩放好。他知道父亲最讲究礼节,如果出错,怕是今晚不太好过。
等到晚餐一一被布置好,程婉欣也坐了下来。她晚上稍稍打扮过,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身上也换了浅紫色的礼服长裙,像是特意为了迎接顾言真。
顾正秋见人到齐,把书放下沉声道:“吃饭吧。”
有了他的发话,大家才拿起餐具开始用餐。
盘子里是带血的牛排,顾言真无论多少次都吃不惯。而且比起在古堡里看似优雅的切着据说十分名贵的夏洛莉牛排,他更喜欢钟姨做的牛肉饼。
顾家的餐桌上除了偶尔发出的轻微餐具碰撞声,永远不会有其他动静,这是多年来他们一直遵循的规矩。
然而顾思霖还是太小,再加上最爱的哥哥回来,她实在憋不住,扯着他的衣袖小声问:“吃完饭你能给我读故事吗?”
已经九岁的她早就可以自主阅读,可她还是想让哥哥陪伴。
顾言真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上首处的父亲开口了:
“思霖,吃饭不要说话。”
家里从来没有人会违抗顾正秋的话,但顾思霖除外。她压根就不惧怕这个冷面冷心的父亲,嘟着嘴嚷嚷起来:“我又没有很大声!”
程婉欣疼爱女儿,连忙轻声劝道:“思霖还小呢。”
顾正秋冷哼一声,“你太惯着她了。”
虽然话说得严厉,顾正秋却没有再开口训斥,像是默认了顾思霖的行为。
顾言真低头继续切着盘子里带血的牛排,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某个晚上。
也是这样平静的晚餐时间,他带着满肚子想说的话,急切的要告诉父亲他今天考试又得了年级第一,而且即将代表全市参加英语演讲比赛。
然而他才开了个头,父亲就冷冰冰的打断了他,并斥责他不该在吃饭的时间说话,罚他去书房面壁思过。
这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偏爱”吧。
顾言真将一块切好的牛排放进口中缓缓咀嚼,忍着血腥味咽下。
可惜无论过去现在,这份偏爱他从未得到过。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顾家庄园占地面积很大,足有两千多亩,据说中世纪时曾是某个荣耀一时的贵族私有,后来被拍卖,寂静周转被顾正秋买了下来,站在楼上的窗户外眺望几乎一眼看不见尽头。
尽管古堡里到处都是窗户,白天也足够明亮,但不知为什么,顾言真走在其中,总是觉得阴暗潮湿,到处弥漫着陈腐霉旧的难闻气味。因此只要有机会,他更愿意待在外面。
庄园后面有个湖泊,他一般会在那里垂钓泛舟。
当初顾正秋选择买下这里,除了此地风光怡人景色秀美,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私人马场,而且地盘足够大,可以让马儿尽情奔跑。
顾正秋年轻时很爱赛马,自己也养了不少名驹,闲着没事就喜欢跟他的马儿们待在一起,还投资了不少赛马比赛,可以说极其痴迷这项竞技。所以顾家的几个孩子几乎从小就被特意培养骑马,顾言真也不例外。
和远在重洋彼岸热闹喜庆的国内不同,古堡新年冷清得多。大年初一早晨,一家三口和往常一样吃完早餐,顾言真和父母分别给家里唯一的孩子思霖送了红包,然后各自散场各忙各的。
顾正秋要出门会老友,程婉欣约了美容顾问做脸,顾思霖要和她的小姐妹打电话,顾言真照例去湖边垂钓。
他并不真的那么喜欢钓鱼,因为只有钓鱼的时候他不用穿得那么规矩死板,随意穿着短衫长裤运动鞋,戴上草帽,拎个小水桶拿上小马扎,以及两块巧克力一瓶水,足够待一整天。
湖边的风轻柔舒适,太阳也暖洋洋的,顾言真坐在马扎上守着鱼竿昏昏欲睡。他钓鱼的技术不怎么好,空军是常有的事。过钓鱼的乐趣也不全在钓到鱼,他怡然自得。
快睡着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顾言真迷迷糊糊点开,原来是谢寒。早上他给许多人拜年,谢寒现在才回复。
顾言真看完消息直接打了电话过去,想听听他的声音。
铃声响了几秒,那边就接通了。
“言真哥哥?”谢寒没想到他忽然打电话,回头看了一眼吵闹的大厅,拿着手机走到清静的阳台,语气多了些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你怎么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