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文轻轻摇着头,紫黑的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流淌出来,“停……下……萱儿,不要……浪费……”他每说一个字,都无比艰难。
宜萱奋力摇头,“我不会让你死的!!”死死攥着子文僵硬冰冷的手,宜萱只能咬牙加大了月华灵力的传输力度,神识海中,如大江抽水一般,大量的灵力被抽取,神识海中一片翻涌。
可这样的抽取力度和速度,并非宜萱所能承受。
很快,她感觉到胸口仿佛被巨石撞击一般,喉咙一甜,嫣红的鲜血便从口中喷涌而出。
“咳咳!!”宜萱狼狈地剧烈咳嗽着,身子倒在子文身上,只觉得冷风已经从头到脚灌入了她的体内。
月华灵力是温和的,无论吸收还是抽取,都必须徐徐的,否则肉身根本驾驭不住这样的流量。
子文眼底有深深的沉痛的之色,他强行维持着最后的一抹清醒,凑到宜萱耳畔,气若游丝地道:“我们……会再……再……相见的……”
“子文!这话是什么意思?!!”宜萱撑着麻通的身躯,急忙追问道。
但是就在她急切追问的目光中,子文嘴角眉梢浮起一抹清淡的微笑,然后……他的眼睛轻轻合上了。
他的呼吸停下了……
他的心不再跳动了……
一片。
一片。
又一片。
洁白的。
冰凉的。
散落若飘絮。
零落尘土。
雍正七年冬日的第一场雪,似乎要将什么埋葬。
冷的雪,混合着热的泪。一齐落在子文僵硬的遗体上。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她全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怀中抱着的是她丈夫冰冷的尸身。
在这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温泉山庄,此刻却是一死一活、
咸咸的液体,从空洞的眸中滑落,滑过那苍白憔悴的脸颊,一滴滴晕染开在他松绿色的衣襟上。
天真冷啊。
冷得好像要将人带入另一个世界一般。
她耳朵里满是轰鸣之声。她看到玉簪关切的眼神也不断张合的嘴唇。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紧紧抱着身躯冰冷的子文,用自己的脸颊蹭着他毫无温度的额头。
从前,他的身躯在冬日里就像火炉一样温暖。但现在却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温度,仿佛是冰雪雕琢出来的一般。
曾经,她若是这般亲昵,子文一定要搂着她的腰肢。或者抚摸着她松散下来的一瀑乌发。
但现在,他一动也不动。
他不会言语。不会微笑,更不会用那双或者宠溺或是酸妒的眼睛望着他。
他合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她已经习惯了子文在她身边,习惯了他的音容笑貌。
但是他现在离开她了。不告诉她一声,就离开了。
不是说好了,我们都会有很漫长的生命吧?那么接下来漫长的生命里。没有了你,叫我如何过下去?
子文……你抛下我。一个人走了。
你那么厉害,为什么还会死。
你不是天下无敌的吗?为什么会死?!
你怎么可以死掉……?
你答允我的,永远陪伴我,为何说话不算话?
哭声哭到嗓子哑,泪水流到流不出。
身体已经冷得麻木了,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她不晓得过了多久,这片天永远那么晦暗无光。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或者更久。
玉簪上来想要来开她,但是她却倔强地抱着子文的躯体,丝毫不肯挪动。
玉簪跪了下来,其他人也跪了下来。
玉簪哭着,哀求的眼神,嘴里说着恳求的话。
宜萱只麻木地望着她,望着这片阴沉沉的天气,望着扑簌簌越下越大的雪。
洁白的雪已经覆盖了子文一身,盖住了他那不满血污的衣衫,仿佛要盖住一切一般。
宜萱依旧像一尊石像一般,坐在地上,抱着她的丈夫。
直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一件带着体温的玄狐斗篷披在了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
一双大手捧着她冻得发青的脸庞,“萱儿,你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眼里再度蓄满了泪水,她嘴唇颤抖着道:“是老天爷,跟我过不去。”——既然让她来到这个世界,既然让子文走进她的人生,为什么还要夺走他?
除了恨天,恨命数,她不晓得自己该恨谁!
旋即,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身躯一软,便倒在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雍正低头看着怀中悲痛如斯的女儿,又看了一眼已经死透了的纳喇星徽,他始终不明白,此人到底好在哪里,竟然值得萱儿哀毁至此?!
“厚葬之。”雍正低声吩咐道。根据粘杆处的回报,纳喇星徽杀死了他的儿子,如今他却不得不给他一个厚葬。
罢了,他人都已经死了。L
ps:催泪~~
☆、三百一十六、扼杀(上)
沁人的幽香,那是聚仙帐中香的气味,绵绵不绝,丝丝如缕,里头的一味沉香,是早先董鄂氏献给额娘的。
柔软的锦被,暖暖的汤婆子。
这是她现在能闻到和感受到的。
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的是绣了瓜瓞绵绵的鲛纱帐,半边被勾起,额娘坐在床头,眼睛红肿地望着她,满脸都是喜极而泣。
额娘说,她已经昏睡了五天五夜了。
太医说是悲痛过巨、五脏哀损,伤了身子的本源,所以就算醒来,也必须细细温养。
第七日的时候,她已经可以下床了,行宫正在为皇四子弘历举办尾七的祭礼,即使在镂月开云殿已然能够听到丧钟鸣响。
额娘跟她说,四贝勒弘历已经被汗阿玛下旨追封为宝亲王,加以厚葬。还说,宝亲王和科尔沁郡王齐默特多尔济是受到前明余孽刺杀,幸有纳喇星徽挺身保护,科尔沁郡王方才侥幸生存,而宝亲王不幸被流矢射中,纳喇星徽也不幸身死。
皇上也追封了纳喇星徽为二等勇安侯,已经厚葬了。
还有弘历的那些随从侍卫,因为护主不利,已经被皇上赐死了。
一切都被如此盖棺定论了。
站在镂月开云殿殿外的月台上,看着这个萧索冬日里那个叫人无法感觉到一丝温暖的太阳,看着那已经掉光了叶子干枯的合欢树,已经没有了夏日满树花开。
李佳氏将一件厚厚的貂皮斗篷披在宜萱肩膀上,“风大,别总站在外头。”
宜萱回头看着额娘那双心痛的眼睛,心头突然酸酸的。她倒头扑在额娘怀中,问她:“这辈子,我该怎么活下去?”
没有了子文,她该怎么才能活下去?
李佳氏紧紧抱着她,也落下了浑浊的老泪,“你还有额娘,还有兄弟。还有儿子啊!!”
——但唯独没有丈夫了。宜萱无声无息。吧嗒吧嗒掉着泪。
“人总要活下去,你何苦这般折磨自己?!”李佳氏哀叹哽咽,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肩膀。“人这辈子,谁没有几个坎儿?当年昀儿、昐儿夭折的时候,我何尝恨不得陪着一起去了?!但我不能啊!!我若是去了,你怎么办?弘时怎么办?!心里再有一千一万个苦。还不是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咬牙迈过去。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