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训诫,并不好听。甚至有讥讽的味道,刺耳的话句句言犹在耳:“以你的出身,原不配做皇家福晋!不过大阿哥不孝忤逆,自然跟别的阿哥没得比,所以娶了你,也算相配了。”
更有甚者,皇后还说:“大阿哥乖僻放纵,你既进了门,就该好好规劝。别叫他做出什么有辱皇家门楣之事!!”
一字字,一句句,都是那般冷刺刻薄。
伊拉里氏不晓得宫闱秘信,但在嫁进门前,也听了些流言蜚语,说皇后嫡出的二阿哥的死,跟大阿哥有关。
伊拉里氏很难相信,但也不敢半句顶撞皇后,跪在地上足足听了半个时辰的训诫。直到舒妃派人来请,她才得以解脱。
所以伊拉里氏此刻还是很感激嘤鸣的,她朝着嘤鸣行了大礼,端端正正请安:“儿媳给母妃请安。”
嘤鸣黑线了一通,她哪儿来这么大一儿媳妇啊?!
“快起来吧!”嘤鸣和颜悦色地道,又叫赐坐奉茶。
嘤鸣温和的语气让伊拉里氏松了一口气,早在做秀女的时候,伊拉里氏便听闻了舒妃的盛宠之名,如今偷偷打量,果然雪肤花貌、玉容动人,还如此平易近人。
嘤鸣略絮叨了几句,便也不多耽误,毕竟人家才刚成婚,新婚燕尔的,何必耽误人家时间?便叫半夏取来的那部论语,毫不掩饰地说:“这本论语,是本宫亲手抄写的,是本宫与皇上,赠送给大福晋和大阿哥的。”
听得这话,伊拉里氏呆住了,“汗阿玛和母妃送给儿媳与大阿哥的?”
嘤鸣郑重点头,“大阿哥虽然从前做错了事,但终究是皇上的儿子。这份心意,还望大福晋转达给大阿哥。”
伊拉里氏连连点头,她简直有些不可置信,原来自己的丈夫并未失去汗阿玛的疼爱?
“其实皇上已经原谅大阿哥了,只是碍于皇后,不便见他罢了。”嘤鸣叹着气道。
伊拉里氏心中不禁浮起浓浓的好奇心,“母妃,大阿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事?皇后娘娘似乎并不喜欢儿媳,还有大阿哥。”——难道二阿哥之死,真的是大阿哥所为?可大阿哥那般儒雅,怎么会做出杀弟之事?
嘤鸣没有对她解释什么,只道:“这些,你还是问大阿哥吧。”——这里头的怨恨纠葛,哪里是一时半会能说清的?皇后不喜欢大福晋就对了,瞧大福晋的样子,只怕方才没少受皇后的责难吧?倒是可怜她了,大阿哥犯下的错,倒是连累她受了挂落。
送走了大福晋之后,嘤鸣也不禁叹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半夏急急忙忙闯了进来,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娘娘,康亲王的长孙不知怎的,突发高热,已经烧了一天一夜了!”
嘤鸣脸色一沉,康亲王府的长孙,不就是惠恪和马佳氏之子昌晟吗?原本一直养在博尔济吉特氏膝下,可博尔济吉特氏犯了错,所以昌晟便被送到侧福晋乌苏氏膝下养育了。
可大夏天的,怎么会突然高热呢?!何况昌晟一直身子骨很健康!!
这个乌苏氏……倒是够狠毒!!
第386章 敌变友
昌晟的高热是在第二日傍晚散了的,也是他命不该死,熬了过去。
只可惜……昌晟太小了,小小孩子哪里经得起两天一夜的高烧?
烧热是退了,命是保住了,然而却烧得失了声,再也不能言语了。
长久的高烧本就是要命的事儿,尤其是小孩子的,有的是烧坏了脑子,烧成傻子的。昌晟没烧成傻子,却烧成了哑巴。
一个哑巴王孙,四九城里都传遍了。
第三日的时候,康亲王府的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进宫了,她先去叩见了皇后,足足在皇后处驻足了一个时辰。然后就来到嘤鸣的长春仙馆外求见。
嘤鸣暗自嘀咕,去了皇后那儿,又来她这儿,这是表示她在皇后处没有得到所求吗?要不然她这个表舅母,怎么会登临她的门儿呢?要知道进宫前,她跟博尔济吉特氏便是敌对关系,博尔济吉特氏的儿媳妇马佳氏的脸就是被她给毁了的!如今的康亲王世子惠周还是她的妹夫!若非走投无路,博尔济吉特氏不会来她这儿。
“娘娘,你要见康亲王福晋吗?”半夏问。
嘤鸣笑了,“当然要见,本宫怎么能把表舅母拒之门外呢?”——正想着该想法敲打一下乌苏氏呢,真真想睡觉就来了枕头。康亲王福晋来得太是时候了。
几年不见,博尔济吉特氏瞧着见苍老不少。倒也是,儿子死了、儿媳妇死了、孙子哑巴了,一波波打击下来,自然心力交瘁。
博尔济吉特氏也没了从前那副锋芒四射的模样,整个人的气势都弱了大半。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又好似衰败了的残花。
她膝盖一弯,规规矩矩请了个安,颓然道:“给舒妃娘娘请安。”
嘤鸣高坐在上头宝座上,手一虚扶,客客气气的说:“福晋请坐。半夏,上茶。”
嘤鸣的礼遇。叫博尔济吉特氏疲惫的眼中泛起了一丝希冀之色。她忙端坐了下来,勉力遏制住自己的心绪,连忙压下一口温热的茶水。嘴上先恭维道:“数年不见,娘娘还跟从前一样年轻貌美。”
嘤鸣打量着博尔济吉特氏,果然是有所求啊,否则她这个表舅母的嘴巴怎么会这么甜呢?
“福晋倒是变了很多。”嘤鸣说。
博尔济吉特氏苦笑道:“是啊。妾身已经是个满脸皱纹的糟老婆子了,娘娘却正当风华。”
嘤鸣笑着说:“本宫所指的变化。可不是说福晋的容颜。福晋的脾性,跟从前也是大不相同了。”
博尔济吉特氏苍老的面孔上更加苦涩,她道:“自然不同了……从前妾身起码有儿子,后来就算没有了儿子。起码还有孙子。如今——连孙子都要保不住了。”
博尔济吉特氏没提自己儿媳妇马佳氏,可见是马佳氏在她心目中根本不要紧。如此,嘤鸣倒是可以放心些了。她和康亲王福晋的仇怨。其实也不过是马佳氏的脸而已,如今康亲王福晋连自己儿媳妇的死都不伤心。更何况是脸了。
嘤鸣便道:“福晋的孙儿如今已经退烧了,没有性命之逾了。”
博尔济吉特氏忍不住哼了一声,仿佛再隐忍着滔天怒意一般,“那是昌晟命大!可如今,他已经不会说话了……”说到此处,博尔济吉特氏的眼中已经一片湿润。她的孙儿,那么乖巧的孩子,从前就爱扑在她腿上唤她“玛嬷”,现在,再也唤不了了。
嘤鸣只得安慰道:“慢慢医治,日后兴许会有起色的。”——这话也只是安慰之词而已,高烧失声,这在后世都没得治,何况三百年前的清朝呢?!
“不会有起色了……”博尔济吉特氏一脸绝望之色,“妾身已经不敢奢求昌晟能再出声了,只盼着,他活着既可!”
活着既可。
多么简单而卑微的愿望。
然而她这个愿望,却不容易达成。即使昌晟高烧烧得失声,可他还照旧养在乌苏氏膝下,可见是康亲王依旧相信乌苏氏,不信博尔济吉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