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软心中发寒,厉声叫着:“小炮儿,小炮儿!你怎么样了?”
那被唤做小炮儿的地痞流氓一直呆呆地站着,不言不语,慢慢地转过了头,可是身体却一动不动,他的脑袋直接面对了自己的背。
马大软大骇,倒退一步惊呼道:“小炮儿!”
那小炮儿缓缓地张嘴,一股鲜血陡然从嘴里流了出来,然后双膝一软,倒在了地上。
长街之上,马大软带着百余羯人士卒恶狠狠地盯着前方。前方有一个大大的血泊,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有的没了脑袋,有的断了手脚,有的鲜血不断地从身体之中狂涌出来。
血泊之中,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右手持着一把染满鲜血的长剑,左手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没有一丝妆扮的脸上和灰色的衣衫上到处都是血迹,冷冷地看着马大软和百余个羯人步卒:“过来受死!”
无数看热闹的百姓死死地盯着血泊、尸体以及那一对姐妹,此刻是不是在做梦?
马大软脸色大变,王八蛋,早就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没想到来了一头老虎!
他转身对百十个羯人士卒厉声道:“上啊,杀了她!”
那女子脚尖一条,黑色的大包裹飞到了空中,她伸手一扯,黑色的包袱皮散开,
一件大大的淡黄色的纸甲飞扬在空中,她弯曲膝盖,叫道:“问竹!”
小女孩松开姐姐的手,用力跳到了姐姐的背上。
那女子伸手抓住空中的淡黄色的纸甲,用力一甩一批,红色的布带子用力一扯,她和小女孩就被厚厚的蓬松的纸甲护在了中间。
那女子持剑指着天空,仰天大笑:“问天下,谁敢挡住胡某的视线!”
马大软厉声道:“杀了那个女子!”身后百十个羯人士卒一齐冲了出去,厉声怒吼。
那女子持剑冲入了百十个羯人士卒之中,一剑就斩下了一个羯人士卒的头颅,鲜血飙射出三尺以上。
她曼声吟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注1】
诗句之中,她大步向前,所过之处一个个羯人惨叫着或无声无息的倒下,鲜血欢快地流淌。
马大软浑身发抖,白痴都知道遇到了猛将兄,他转身想逃。一个羯人一把扯住了他,狞笑道:“你敢背叛石将军吗?”马大软急忙道:“胡说!我对将军忠心耿耿!”
“噗!”一柄刀子从马大软的肚子刺入,刀尖从背后冒了出来。
“这就是背叛石将军的下场!”那羯人头目狞笑着,根本不与马大软多说废话,敢逃跑就是叛徒。
马大软伸手死死地抓住那羯人头目的手臂,茫然道:“我不是叛徒,我对石将军忠心耿耿……”
那羯人头目手腕用力,长刀从马大软的肚子里抽了出来,冷冷地看着马大软倒在了血泊之中,转身对其余羯人士卒厉声叫道:“杀了那个女人!”带头冲了过去。下一秒,遮挡住那羯人视线的羯人士卒陡然断成了两截,腰部一下依然笔直的站立,上半身却滑落到了地面。
那羯人头目怒吼一声,合身扑上,不管不顾地一刀砍向那女子,却只见剑光一闪,身体陡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空中犹自回荡着那女子的声音:“……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以及无数羯人绝望又恐惧的惨叫声。
远处,石勒听见了那女子的叫嚷声,只觉好笑极了,世上竟然有如此狂妄的人?他看着张宾笑道:“听声音好像是个女子,汉人女子如此猖狂不知死活吗?”
张宾笑着摇头道:“老夫只见过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的贵女,对低贱的平民女子的言行举止倒是不知。”他轻轻巧巧地将话题撇开,心中有些异常,在石勒的眼中两人之间终究有胡人和汉人的区分,不论他杀了多少汉人,灭了多少门阀依然无法湮没。张宾微笑着,是不是以后要天天吃两脚羊才会让石勒认为他也是羯人一份子?
前方喊杀声震天,石勒皱眉,怎么还没有杀了那个汉人女子?他跟着大军又走了几步,却猛然听见前方的士卒齐声惊叫。
石勒急忙望去,却见远处百余个羯人的残肢断臂抛洒了大半个街面,鲜血如同河水四处流淌,大肠,断肢,人头在血河中慢慢地飘动。
一个穿着无比巨大又蓬松的、被无数鲜血染红了的,只能依稀看出淡黄色底色的甲胄的女子踩在一具尸体上,冷冷地看着数千羯人们。
数千羯人在这丝毫没有温度,完全不像人的目光之下竟然不敢前进一步。
“啪嗒!啪嗒!”一滴滴鲜血顺着女子的长剑滴落在血泊之中。
“啪嗒!啪嗒!”一滴滴鲜血沿着那女子的脸颊、发丝、甲胄滴落在血泊之中。
血花四溅。
张宾陡然大声地尖叫,眼珠子都要掉了!
石勒来不及呵斥张宾的失态,陡然认出了那个女子,惊呼道:“你是胡问静!”
石勒终于认出来了,这一定是胡问静!在司州的时候距离太远了,他没能看清脸,但这个气势绝不会看错!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像一把杀人的剑了。
那女子笑了:“正是胡某。你就是石勒?”
越过三千士卒,冰冷的目光落在了石勒的身上,石勒如坠冰窟,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胡问静,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杀我!”
那笑容,那眼神,那声音,那风声,那花香,那白云,那一切的一切都告诉石勒,胡问静要杀他!他只觉被一股浓烈的道杀机锁住了全身,几乎不能呼吸。
“杀了他!”石虎的声音传了过来。
至少有千余羯人士卒怒吼着冲向了胡问静。
石勒一个机灵,终于摆脱了那股杀机,死死地盯着胡问静,他有三千人,胡问静只有一个人,他怎么都不肯能输的,只要杀了胡问静,他就能一雪前耻,就能吞并胡问静的地盘,就能一统天下,就能建立没有汉人只有羯人羌人氐人匈奴人鲜卑人以及几百个被汉人统称为胡人的人的美好世界。
石虎恶狠狠地盯着胡问静,这个女人就是胡问静?就是这个女人屠杀了五万羯人精锐?就是这个女人摧毁了石勒无敌的威望?他看着千余羯人士卒嚎叫着冲向胡问静,冷笑着:“一切到此为止了。”胡问静是个猛将,能够一个人杀了百余人,石虎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勇猛的将领,他自负勇猛,却不得不承认他绝不可能在毫无地势,毫无诡计,单纯靠正面硬杠斩杀百余人。但这个勇猛的汉人女子的大幕也该落下了。
石虎残忍地笑着,再勇猛的人连杀了百余人也力尽了,此刻的胡问静不是无敌的猛将,而是一个精疲力竭手脚发软,动一个手指都没力气的废物。能够看到一个超级猛将被一群垃圾士卒乱刀分尸,能够欣赏到英雄末路的悲壮感和无力感,石虎欣喜若狂。他想到石勒的汉人女人张依柔,心中一阵惋惜。若是能够将胡问静收到床上,那么胡问静很有可能就会像张依柔一样忠心耿耿。石虎舔着嘴唇,汉人女人的肉很好吃,汉人女人似乎对壁咚床咚特别的意乱情迷,只要一句充满霸道的“你以后是我的女人了”就能让汉人女子眼神迷离。石虎又是一声长叹,可惜,真是可惜,乱军之中绝对不可能抓活的。但是吃了老虎的肉会有更大的力量,吃了胡问静的肉可能也有同样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