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佘戊戌眼中,被大楚公开吞并的狼牙修人和竹州的原始人土著都比扶南人可靠。狼牙修人已经正式成为了大楚人,竹州正式属于大楚,这两地的百姓当然是大楚自己人。
但今天那扶南官员认真地争辩扶南人也是大楚人的言语却让佘戊戌有些震惊和感触。与吃汉人两脚羊的鲜卑人、羯人、匈奴人相比,这些与中原几乎没有联系的扶南人林邑人为什么就不是大楚人了?柠檬小说
佘戊戌心中有些乱,她缓缓地沿着街道信步。前方有一个学堂,学堂中孩童稚嫩却标准洛阳话的“关关雎鸠”的朗读声传了出来。有两个扶南人说着洛阳话经过佘戊戌的身边。更远处,有几个扶南人正在争论着什么。“……‘颔下微须’当然是应该作‘没有胡须’解释。《武威楼记》,‘微斯人,吾谁与归?’这‘微’字不就是‘没有’的意思?‘微’字另有一解为‘隐蔽;不显露。’《左忠毅公逸事》,‘从数骑出,微行入古寺。’以‘不显露’解释‘微’字,这‘颔下微须’依然是作‘没有胡须’解。”另一个扶南人反对道:“不然!若是作‘没有’解释,那‘孔子微服过宋’,难道是说孔子没穿衣服吗?”众人中有人大笑,有人认同,有人不服而反驳,吵闹声一片。
佘戊戌一阵恍惚,这是在异国他乡,还是在洛阳城中?
她知道胡问静用儒家同化扶南人的计划,知道胡问静文化入侵的计划,她和一些基层官员是颇有微言的,若是文化入侵就能搞定一个国家,那还要刀剑干什么?可看眼下的情景,这文化入侵,这同化扶南是成功了吗?这些扶南人已经是大楚人了吗?
佘戊戌依然有些不太明白,不用刀剑,不需要流血,就能占领一个国家吗?或许完全不流血是做不到的,扶南的国王一定不会愿意老实投降,但是若能只抓了或者杀了极少部分人而占领一个国家,这依然是佘戊戌不敢想象的行为。
佘戊戌身体微微摇晃,世界似乎在她眼前打开了一扇新的门。
“只要贯彻公平,就能收尽天下人心。”
不知道为什么,胡问静在建立集体农庄的时候说过的言语再一次在佘戊戌的耳边回响。
“公平……”佘戊戌低声喃喃道。她对大楚购买的田地中的扶南佃户或者说集体农庄扶南社员很公平,一切按照大楚的集体农庄的标准,工作量完成的多、洛阳话学得好学得快,那就吃得好吃得多。偷懒的人从吃得少,到棒打,到赶出集体农庄,不一而足。但有惩罚和奖励,都严格的按照标准,绝不徇私。所以扶南集体农庄内的产量飞快地上升,社员笑容满面,对集体农庄的认同感极其的强烈。
佘戊戌一度以为这就是公平,但是此刻看来似乎不够。她是不是该用更高的高度看待扶南人,向所有扶南人传授大楚集体农庄种地的方式,鼓励所有扶南人种出更多的粮食?
佘戊戌有些犹豫不定,推动扶南整体进入集体农庄模式的好处是粮食产量将会暴涨,百姓因此会更崇拜大楚的“先进科技”,但是坏处是扶南的权贵因此也得到了加强。佘戊戌皱眉,好像也不能这么想,扶南的权贵能加强什么呢?产量增加后只会带来大量的食物,哪怕没有尽数卖给大楚,扶南的权贵又会加强了什么?会对那些扶南百姓好一些?佘戊戌摇头,这点她绝不信,不说扶南还处于半奴隶社会,只说大楚本土的扬州好了,扬州在被大楚占领之前也执行了集体农庄制度,可曾让农民吃得更好更多?
佘戊戌定了定神,或许大力推进集体农庄制度是另一种形式的推动公平,她是不是该上报洛阳?
远处,忽然有尖锐的吵闹声和尖叫声,有人叫着:“这也太过分了!报官!快报官!”有人叫着:“救命!救命!”有人叫着:“去大楚国际衙门要个公道!”
佘戊戌心中一凛,大步跑了过去,厉声道:“本官就是大楚官员,发生了什么事?”
一群扶南百姓惊喜地看着佘戊戌身上的大楚官府,有人大叫着:“快让开!大楚官员来了!”堵在一个屋子前的百姓一齐让开一条宽阔的道路。
有几个扶南的衙役跑了过来,见了佘戊戌,立刻规规矩矩地站在她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佘戊戌大步走进了房屋,才走进大门就看见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倒在大堂的门口。她定了定神,弯腰摸了一下尸体,只觉尸体仍有余温,厉声道:“来人,搜查房间!凶手只怕还在屋内!”
几个扶南的衙役中有人急忙握着刀子护住了佘戊戌,有人跑进了屋子各处检查。
佘戊戌又转身对门外的扶南百姓喝道:“本官佘戊戌,你们去大楚国际衙门喊了大楚士卒过来!”立刻有几个扶南百姓飞奔而去。
佘戊戌这才进了大堂,走了几步,又看到了一具妇人的尸体仰天倒在地上,额头上挨了一斧子,脑浆流了出来。又走了几步,却见一个小孩子脖子断了,鲜血流淌了一地。
佘戊戌心中一凉,然后大怒,为何小孩子都不放过!
几个扶南的衙役从里屋跑了出来,道:“一家六口人都死了!两个老人,两夫妻,两个孩子,一家六口都死了。那凶手已经自尽了。”
佘戊戌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正要大喝将灭门的禽兽碎尸万段,却听见门外有扶南百姓道:“唉,可惜了,这家人死得活该!”
佘戊戌猛然转头,这个案子难道另有隐情?
第389章 你欺压我,我就灭你的门!
十年前。【注1】
有人在门口叫着:“狗子!狗子!”
范狗子一边应着,一边走出了门。
有人道:“柳富贵家盖房子,你怎么不去帮忙?”
范狗子与柳富贵有些亲戚关系,两人的母亲是姨表亲,只是柳家有钱,范家贫穷,两家又隔了几个村子,因此不怎么走动。柳富贵家盖房子的事情也没知会范狗子,他今日是第一次听到,但终究是亲戚,而且不去的话会被村里的其他人说闲话,范狗子只能乐呵呵地笑着:“就去,就去!”他想着柳家既然是盖房子,总是需要一些木工活的,便取了一把斧子,赶了三十几里地,到了柳富贵家,只见柳家果然聚着好多人。
穿着绫罗绸缎的柳富贵见了范狗子过来,客客气气地笑道:“老范,你家不是做木匠的吗?你有门路搞些便宜的木材给我。”他神采飞扬地指着一片空地,道:“这里,还有这里,全部都是我的,我要在这里建造一座大房子,要有庭院,要有假山,要有长廊,窗户要雕花!”
周围的人大声地恭维着:“柳大哥是何等样人,自然要住最大最气魄的房子。”有人转头看穿着破烂衣衫,卷着裤脚,提着斧头,局促不安的站着的范狗子,声音中带着居高临下的恩赐,道:“柳大哥心地善良,记得穷兄弟穷亲戚,就算盖房子也要让你过点油水,你不要忘记了柳大哥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