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女彦握拳欢笑,娘亲真厉害。她继续念道:“全面废死或者有失公平,但是可以先降低大楚死刑的范围,比如经济犯罪没有太大的社会危害性,没有必要也划到死刑的范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一个贪污了银子的经济罪犯不论贪污了多少,贪污行为本身并不会伤害人命,不需要判处死刑。”
贾南风看着司马女彦的背影,柔声道:“贪污赈灾款也是经济犯罪,就真的没有伤害人命?饿死的灾民就与贪污赈灾款的官员无关?诈骗老人家棺材本,老人家绝望自尽就与诈骗犯毫无关系?诈骗别人看病的钱,病人因此死了,诈骗犯就没有沾染人命?为经济罪犯开拓之人不是蠢就是坏。”
司马女彦重重点头,对!继续念道:“死刑是以暴制暴,过于低级趣味,做为朝廷应该有更好的方式展示自己的力量。”
贾南风微笑道:“大楚朝没有以暴易暴,大楚朝是讲理的。有的人觉得杀人没错,朝廷就按照他的道理杀了他,朝廷杀他也没错。有的人觉得杀人虽然错了,但是必须得到赎罪的机会,朝廷也觉得他的道理很对,所以杀了他,然后朝廷会得到赎罪的机会。”
司马女彦大笑,然后急忙捂住嘴,继续道:“判处歹人死刑会造成小喽啰想反正我要死了,何必招供,我一个人扛了。结果就是抓不到主犯。”
贾南风淡淡地道:“废死就可以避免小喽啰顶罪了?废死就可以抓住主犯了?贾某有一万两银子,你一百辈子都挣不到,你替我顶了这个灭门案,反正顶多就是坐一辈子牢而已,你虽然自己不能花,但是你家人可以花这一万两银子。”
司马女彦欢喜地继续问道:“有些死刑犯不是他们的错,是社会逼他们的。”
贾南风揉着司马女彦的脑袋,道:“所以社会认错,纠正错误,杀了他们。”
司马女彦看看纸条,只有最后一个晦涩难懂的问题了,不知道娘亲会不会被问住。她小心翼翼地道:“朝廷的力量来自百姓放弃自己的权力,授权给朝廷管理,可是百姓不会把生命权交给朝廷。”
贾南风笑道:“百姓难道愿意把自由权交给朝廷了?是不是要因此取消坐牢和挖矿?”
司马女彦用力点头,欢喜地转头看贾南风:“娘亲果然很聪明很厉害!”问静姐姐写的纸条上的每一个问题都答对了,太厉害了。她得意地看着贾南风:“以后谁说我娘亲是笨蛋,我就打谁。”
贾南风看着握紧拳头挥舞的司马女彦,微笑着:“可是娘亲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娘亲啊,一群蝼蚁而已,谁在乎别人怎么想。”
司马女彦用力点头,只觉娘亲又威武霸气又聪明无比。她使劲地擦汗:“害我担心好久。”
贾南风揉着女儿的脸,笑道:“你都是汗,快去吃冰淇淋。”
司马女彦用力点头,欢笑着跑了出去。
贾南风看着司马女彦的背影消失不见,慢悠悠地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纸,纸上同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问答。她慢悠悠地坐下,拿起一个司马女彦带回来的蛋糕,小小地咬了一口。这次因为胡问静给面子,用蛋糕拖住司马女彦,让她有时间背熟了问答,在女儿面前成为一个“聪明的娘亲”,可是这只是面子,她的里子还是一个“不靠谱的娘亲”。
贾南风有些尴尬,有些愤怒,女儿竟然嫌弃她是个笨蛋,真是不乖啊。可又有些甜蜜。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很有孝心的想到给自己作弊挣面子。
贾南风一口一口吃着香甜的蛋糕,胡问静不喜欢吃太甜的蛋糕,但这个蛋糕很甜,显然是顾着司马女彦的口味做的。她要怎么做才能不显得是个笨蛋呢?柠檬小说
贾南风暗暗叹气,唯有多读书,然后还要找个名师指点。同样的书籍,不同水平的夫子可以教出完全不同的学生。这大楚朝谁能够做她的夫子?
贾南风皱眉,难道只能找荀勖?
……
洛阳的某个客栈中,数百法家子弟在房间中闭门不出,也不互相交谈,仿佛与世隔绝。
那法家的紫衣老者盘膝闭目而坐,耳中可以清楚地听到窗外知了的鸣叫,也能听到店小二小心翼翼又带着紧张的脚步声。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整个客栈过于安静了,吓住了店小二。
但法家子弟躲在房间内不说话,不出门,不交谈却是他们一早就计划好的。
法家子弟在大楚皇帝陛下和满朝文武面前大大地露了一手,一定会有朝廷的密探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若是此刻像个傻逼一样在客栈的房间中讨论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后该怎么做等等,分分钟就被拿下了,所以法家子弟绝不会在大功告成的最后一刻嘀嘀咕咕,自爆其短。
那紫衣老者缓缓地深呼吸,房间内其实很闷热,但是他不能出去,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中不见客不交谈才是皇帝最放心的谋士的性格和行为。
他嘴角的笑容又大了一丝。法家子弟沉默几百年,这次老天爷给的机会他们必须抓住。
他有很大把握可以说动胡问静。
《商君书》中的言语和思想丝毫都不高大上,但是却非常得实用。哪怕“独尊儒术”的大汉朝中,刘家天子们依然悄悄地用着法家之术管理天下。大汉朝的学堂很多吗?大汉朝鼓励百姓知道法律吗?大汉朝鼓励勇士吗?不不不,大汉朝都不鼓励。
大缙朝就没有学法家思想了?不,言必称道德的大缙朝是学得最彻底的,只有门阀子弟才有资格读书和当官,那还有什么必要建立学堂?大缙朝的官员们随意残杀百姓,抢掠商人财物,这哪里有律法了?若不是律法的解释权在官员的手中,他们敢这么肆意妄为?
那紫衣老者微笑着,胡问静也不是一个守法的人啊。胡问静从乞丐到皇帝的每一个环节中哪一处是守法的?是杀死街坊合法?是放火烧佃农家园合法?是斩杀自己的亲戚合法?是假装赛亚人合法?是逼迫百姓拿起刀剑杀贼合法?是杀光荆州门阀合法?是篡位合法?是流放儒家合法?是占领林邑合法?
那紫衣老者无声地冷笑。胡问静就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的人,所以她一定会继续为了维护治理的利益而不择手段。
只是胡问静这人毕竟是乞丐出身,不懂儒家的大道理,不懂法家的严苛律法,不懂任何一本经文典籍,所以才会在别人的忽悠之下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竟然想要全面普法。
若是人人都懂法守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么胡问静还能肆意妄为?
那紫衣老者冷笑着,“甘孜沪定县衙役杀人案”、“洛阳修武县(奸)杀新娘案”、“羌胡杂居地榆林铁笼女案”能够有如今的判决,难道真的是完全按照律法判决的?为什么洛阳修武县的县丞要上报朝廷,还不是因为律法治不了那几个人渣学子吗?周处在榆林肆意杀戮,又是按照哪条法律的?大楚朝在这几个案件上其实都是“人治”而不是“法治”。只是大楚朝有意用“遵循判例”,只要朝廷通告了天下,就在天下形成了新的补充的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