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王梓晴的电报,还是胡问静苦涩的言语,其实都有一些逻辑问题,什么叫做“大楚在叙利亚地区建国”?说得好像大楚第一天成立似的。“没有大楚人的大楚国”更是错误得一塌糊涂。
但哪怕是最胡闹的胡问竹和司马女彦都只是眼巴巴地看着胡问静,因为“没有大楚人的大楚叙利亚地区”一点没有降低事情的狗屎性质。
大楚从来没有想过要占领叙利亚地区,胡问静只想捡便宜,带了十几万叙利亚难民立马就撤退了。大楚既没有颠覆罗马帝国、占领叙利亚地区的计划,也没有派出任何人执行这个狂妄自大的计划。
大楚没有力量在遥远的西方建立一个庞大的州郡,大楚能够在波斯湾建立沙州那除了若干巧合之外,更大的因素是科威特以及波斯湾西部的沙漠地区没人要。大楚的重臣们无力阻拦穷兵黩武的胡问静皇帝陛下莫名其妙地杀入西方,但胡问静屡次表现出来的克制却让大楚的重臣们放心。胡问静在西方的表现还是很节制和有计划的,不至于在西方发生大战。
胡问静从叙利亚“逃回”波斯湾表明胡问静确实按照计划在做,没有疯狂地抢夺无法守住的“飞地”。可是就是这稳妥到有些懦弱的计划却在现实中变得古怪无比,没有一个大楚人的叙利亚地区竟然成为了大楚的属地。
这事情实在是太狗屎了!
胡问竹小心地看着胡问静,道:“姐姐,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是罗马人布置的圈套?”
胡问静摇头,罗马人还不至于用整个叙利亚布置圈套干掉大楚人,大楚人目前其实与罗马人还不存在的巨大的哪怕毁掉叙利亚地区也要杀了大楚人的仇恨。
苏小花嘴唇微动,忍了又忍,还是忍无可忍,看着地面低声道:“不就是官逼民反吗?大楚一直口口声声建立和平之城,为了叙利亚人考虑,罗马人要杀光叙利亚人,叙利亚人不造反支持大楚还能支持谁?”
胡问静有些明白了,宣传效果太好,怪我咯?然后胡问静苦笑了,还真得怪她。
一个所有百姓都被固定在土地上的时代,叙利亚人能够得到多少消息?谁传播消息?叙利亚人具有消息真伪的辨别能力吗?胡问静在传播谣言,散播大楚长公主仁慈善良,大楚神灵保护所有信仰祂的人,以及罗马人将会杀光叙利亚人的时候,她想要的效果只是叙利亚人对罗马帝国的不信任,她觉得在因为大楚的商品交易和脱贫致富的叙利亚地区散播一些有利大楚不利罗马帝国的谣言是不可能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的,几个谣言就能让叙利亚人与罗马人死战?要是谣言这么好用,世上还要士兵干什么。胡问静只想用谣言在叙利亚地区埋下一根刺,让罗马帝国不得不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拔刺,然后与想着捡便宜的波斯人在叙利亚地区开战,最好双方死了几十万人,罗马帝国与萨珊波斯的财力物力人力统统被拖垮,一个个奸臣跳出来造反,然后罗马帝国和萨珊波斯各自陷入一百年的内讧之中,大楚就可以淡定地吃瓜看戏了,心情好就吸收一些精英移民到恒和流域,心情不好就蚕食一些波斯和罗马帝国的土地。等罗马帝国和波斯终于平息了内讧,大楚搞不好已经在西方有了大片的土地和几百万人口,从此站稳了脚跟,西方陷入三国争霸时期。
但胡问静忘记了谣言的威力是超出人类的想象的。在另一个时空的21世纪,久经媒体轰炸,见多识广的人们依然会被媒体的一个断章取义恶意扭曲的谣言挑动情绪,喊打喊杀,何况一群第一次几乎不出家门三十里,从来不知道耀眼的疯狂的叙利亚百姓呢?
叙利亚人简单的认为熟人传递的消息就是真的,外人骑马赶了几百里路传递的消息就是真的,部落头领认可的消息就是真的,毫不犹豫地把胡问静散播的各种鼓吹公平公正和爱,鼓吹大楚真善美,诽谤罗马帝国要杀光叙利亚人的各种谣言尽数当成了真的。
在羊皮卷都是珍惜物品,整个部落都没有人识字的叙利亚地区除了相信口口相传的言语,还能相信什么?
胡问静的谣言获得巨大的成功还要归功于叙利亚的历史。
叙利亚在公元267年短暂建立帕尔米拉帝国,公元272年被罗马帝国灭国,公元273年都城帕尔米拉城再次起义,被罗马帝国焚烧了帕尔米拉城,城中的叙利亚人尽数处死。叙利亚从此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如此血海深仇不过才过去了短短二十几年仅仅一代人而已,废墟中的白骨犹在,地上的血迹未干,家中亲人被杀的惨痛并未被遗忘,哪个叙利亚平民敢信任罗马帝国?胡问静散播的罗马帝国要杀光叙利亚人的谣言几乎是戳中了叙利亚人最惊恐最痛恨最忌讳的事情,一点就爆。
胡问静更忽视了神灵在叙利亚人或者说西方人心中的力量。
神灵在东方更像是一个“许愿机器”,满足了信徒的许愿,信徒烧香还神,而一旦神灵不满足信徒的愿望,信徒立马翻脸。在华夏的历史上,百姓求雨失败而砸了龙王庙的例子屡见不鲜。
胡问静知道西方对神灵的态度与东方不同,更加畏惧和不敢反抗神灵,但她在执行之中却不知不觉的低估了神灵在民间的威力。“污妖王”也好,“天降陨石”也好,胡问静并没有刻意地推动,她不觉得靠神灵就能发动宗教战争占领世界。胡问静完全忘记了西方的“圣战”几乎贯穿了西方的文明史。
胡问静不理解这个时代宣传的匮乏,也不知道叙利亚的历史,更低估了神灵在叙利亚人心中的力量,三个错误导致了叙利亚地区爆发了“保卫大楚”的神奇战争,而胡问静却没有预料到这个可能,没有一丝的准备。
胡问静缓缓地站起来,愣了半天,她为什么会犯这三个错误?她只犯了三个错误吗?
不,胡问静认为自己至少还有一个重大错误。
如同苏小花所言,叙利亚人的“起义”或者“造反”不就是典型的官逼民反,百姓反抗王朝的压迫吗?这在华夏历史上可以找到无数的例子,她为什么没有想到?为什么在大楚的时候她借助历史经验看穿了无数骗局,布下了无数圈套,在叙利亚却连大局都没看明白?这是因为她以前不是皇帝,现在是皇帝,所以她与人民脱节了,建议没饭菜吃的百姓辟谷,多吃肉,多吃健康食物?
胡问静苦笑,应该不是这点,她终于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胡问静口口声声公平公正和爱,其实心里只想把公平公正和爱留给华夏人,顶多再算上黄皮肤的人,因为黄皮肤的人融入华夏后几乎毫无痕迹,顶多几十年时间她就能将扶州、林邑等地的黄皮肤人尽数变成正宗的华夏人,一百年后翻遍历史书都找不到扶南和林邑不是华夏人的证据。
但胡问静对叙利亚人压根就没有一丝的爱,除了利用还是利用,哪怕是吸收依然是想着利用。她完全没有深入叙利亚人的角度考虑大楚对他们的影响。叙利亚人在胡问静的心中只是一群炮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