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不是觉得动辄得咎,官员难做,不如辞官回家?”
“你们是不是觉得政务繁忙,若你们走了,权柄空悬,政令不通,朝廷惊恐?”
“你们是不是朝廷苛政,百姓恶之,若是稍稍引导,可以聚众谋反?”
一群官员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一个官员颤抖着道:“其实……我真的想过辞官的……”
一群官员一齐点头,“聚众谋反”之类肯定是不敢做的,有这胆子早就起兵勤王了,但是辞官归隐之类是真的想过,农庄制已经让无数官员对是否辞官犹豫不决了,这敷衍了事的衙役也要流放三千里几乎摧毁了他们当官的愿望,今日许昌县县令运气好躲过了一劫,来日他们有这么好的运气吗?谁知道哪个小案子会牵连了自己而被胡问静流放三千里呢,与流放三千里相比,不当官后家族衰弱甚至被其余官吏欺压的结果好像就不算什么了。
谢州牧冷冷地看着一群官员,仿佛看着一群死人:“你们与今日的董家父子相比,有何区别?你们与今日那些围观叫嚣怒骂的百姓有何区别?”
一群官员浑身发抖,胡问静今日来许昌不是为了看董陈父子的下场,也
不是为了镇压百姓,而是为了当面警告他们,放弃幻想,老实留在豫州迎接农庄制,可胡问静明明说得明明白白,他们偏偏没有听懂,差点楞要作死。该死的,今日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只能当小官,而谢州牧可以当大官了,因为他们这些小官听不懂大佬的言语!
一个官员浑身发抖,用人话解释胡问静的玄奥语言,道:“人类真有趣啊……官员真有趣啊,不牵涉到自己的头上,竟然看不懂大佬的意思。”
又是一个官员手脚冰凉,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杀的都是豫州的百姓,都是对胡刺史不满的人,所以官员若是悲哀了,就是对胡刺史……”
一个官员脸色发紫,道:“可是胡某不在乎百姓的想法……不在乎官员的想法……”
一个官员咬着手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官能够发达,当官也能丢了性命;选对了能够发达,选错了也能丢了性命。”
一个官员再也站立不住,软倒在地:“你们准备好了吗?”这句话此刻说出来,真是意味深长的令人发抖啊。
一个官员喃喃地道:“可惜,可惜,门阀世家都跑了,若是有人劫法场多好……若是官员跑了,若是有官员与洛阳作对多好……”胡问静可以准备下屠杀闹事的百姓的官兵,是不是准备好了杀戮弃官而走的官员的官兵?
一群官员越想越是面无人色,这胡问静的言语真是句句珠玑,字字杀人啊。
谢州牧冷冷地道:“现在知道老夫为什么恭送胡刺史许久也不敢站直了身体了吧?”
一群官员用力点头,感谢对方不杀之恩,再多的礼貌多不嫌多。好些官员愤怒地指责谢州牧:“州牧何以只是鞠躬行礼?”跪下啊!不杀之恩至少也要跪下啊!你若是自己已经保住了性命,没有必要跪下,好歹给我们一个暗示啊,我们为了小命很愿意跪下的。
谢州牧鄙夷地笑了:“胡刺史缺乏人手,你们又良莠不齐……”一群官员完全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他们之中有的学富五车,有的寒窗苦读,有的就是家族派到基层混经验镀金,以后准备进入六部当官的豪门大阀子弟,有的更是完全靠师爷写字,自己也就勉强认字。
谢州牧继续道:“……若是能够参悟透胡刺史的言语,还算是个人才,胡刺史缺乏人手,汝等又久在豫州,怎么都能派上用场,若是参悟不透……这就不用本官多说了吧?”
一群官员重重地点头,不论胡问静是要做权臣还是要篡位,对豫州官场都会进行一次最深刻的清洗。
谢州牧盯着众人,一字一句地道:“老夫再一次提醒你们,千万不要想着跑路,迟了。”
一群官员责怪地看着谢州牧,何以如此看不起我们?谁不知道若是有人前脚敢逃,后脚就会人头落地。
众人微笑着对身边的同僚们拱手:“大家一定要为胡刺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官员神情激荡:“下官全家的性命都是胡刺史的,早就打算献给了胡刺史。”
有官员涕泪纵横,跪在地上嚎哭:“一个公平的世界啊!我早就想看看公平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了!”
一群官员捶胸顿足,对胡问静忠心耿耿,对建立一个公平的世界充满了信心和向往。
一群官员怀着对胡问静的崇敬,对未来的憧憬和兴奋,像小鹿一样轻快地跳着脚回到了家,立马关紧了门窗,叮嘱家人:“记住,以后在任何地方都要坚决拥护胡刺史,坚决盯着其余官员的举动,若有谁对胡刺史不敬或者想要逃跑,立刻就飞鸽传书给胡刺史!”用什么面对未来肯定会有的清洗?当然是用其他官员的脑袋啊。
有官员家人深深地质疑:“胡刺史好像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你们会不会想多了?”
那官员笑了:“胡刺史若是直来直去的人,会从一个小百姓成为一个官员,会从九品官成为朝廷大佬?若是我想多了,我不过是吃点苦,大不了在农庄干活,若是我想少了,就是我全家人头落地。你说,我是该想多了,还是该想少了?”他没有说他其实对谢州牧的言语本身就抱有怀疑,若是胡问静考验豫州官员,谢州牧揭穿胡问静的考验就是与胡问静为敌,谢州牧何以如此不智?一群豫州官员又不是谢州牧的铁杆,谢州牧为什么要承担如此巨大的风险?那官员很是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谢州牧故意骇人听闻,对豫州官员示之以恩,将豫州官员拢为羽翼,壮其声势呢?但怀疑这东西一旦发芽,只会越想越多,会不会这个破绽才是胡问静的考验呢?
那官员打定了主意,就是那句话,想多了绝对不吃亏。
……
董大妞拿回了自己的房产,却浑身发抖,就因为她告到了衙门,结果父亲流放三千里,兄弟斩首,值得吗?老实说,要是她知道这个结局,她一定不会告的。
她爹将她赶出家,她恨吗?恨!这是当爹的能做的事情吗?这是人吗?
她兄弟把铺子卖了另买房子,她爹把自己住的房子出租补贴儿子,她恨兄弟吗?恨!真的以为是个男人就金贵了,全家都要围着他转了?
可是,董大妞从来没有想过杀了她兄弟,流放她爹。
董大妞只想衙门里的官老爷能够明镜高悬,让她拿回自己的房子,有地方住,若是还有那么一点点愿望,她希望官老爷能够狠狠地打她爹和兄弟,最好打得半年下不了地。
但是,也就如此了。
她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了兄弟的性命,害了爹流放三千里。
董大妞后悔极了,若是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告到衙门,宁可被赶出自己的房子,宁可冻死街头,宁可……董大妞惶恐了,为什么她就必须冻死街头?她爹她兄弟罪不至死,死得冤枉,那么她呢?她就死得活该了,罪不容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