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声音恢复了平静,一字一句地道:“如今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第一条路,召回合肥以北、寿春以南的所有军队,胡问静虽然大破了寿春、当涂、下蔡,但寿春以南的大军定然安然
无恙,只要我等认真召集败兵,定然可以得到数万士卒,如此,合肥就有十万大军,择其精要,令数万士卒在合肥城外树立营寨,互成掎角,胡问静纵然有大军在手,想要破城怎么也要半年以上,有半年时间我等可以坐等天下大变。”
陆机慢慢地道:“半年啊,徐州早已分出了胜负,南阳王司马柬殿下胜则定然回援合肥,平昌王司马模殿下胜则定然攻略扬州,扬州局面定然会再次大变。”
数百门阀中人冷冷地看着陆机,有人嘲笑道:“你还不如说东海王司马越殿下击破了洛阳。”
奚落的笑声中,陆机认真地道:“为什么就不可能?”
“胡问静的大军羁绊在扬州,东海王司马越殿下平定了冀州,集合冀州数万大军反攻洛阳,又有什么不可能了?”
数百门阀中人停止了嘲笑,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陆机继续道:“只要我等坚守,合肥一日不破城,就一日有变局的希望。东吴孙权打了几次合肥,合肥可曾陷落?只要我等散布胡问静屠杀了寿春、当涂、下蔡的所有百姓,合肥百姓震恐,定然会拼死守城,这合肥未必就守不住。”
数百门阀中人缓缓点头,却有人冷笑道:“军心已失,民心已失,合肥不可守,言犹在耳,你又说可以守合肥了。”
陆机点头:“是,陆某以为合肥守不住。”他笑了:“能不能守住合肥全靠司马越有没有进攻洛阳,这简直是荒谬,若是胡问静有数百发石车,不用十日就破城呢?若是胡问静在合肥城中又内应,一日就破城呢?”陆机冷冷地看着数百门阀子弟,道:“寿春、当涂、下蔡虽然不是什么坚城,但一日就破城实在是难以置信,若说其中有内奸开城投降,好像更有道理一些。”
数百门阀中人脸色大变,互相打量,只觉认识许久的门阀中人竟然立刻就变得不认识了。
陆机道:“所以,这第一条路完全是赌天意。”
众人看着他,静等第二条路的解释。
陆机认真地道:“第二条路就是立刻放弃合肥,放弃江北的淮南郡、庐江郡,退守长江以南。”
“胡问静的骑兵犀利,可是她没有战船,没有水师,只要我等放弃了江北,胡问静只能坐看长江,扼腕叹息。”
众人呆呆地看着陆机,一些江南门阀微笑着,只要去了江南就安全无虞,真是好主意。有人已经开始计划如何将江北的船只尽数带到江南,没了船只,看胡问静怎么渡江。
有人笑道:“尽收船只是不可能的,总会有一些小舢板留下的,但是那种船每次也就可以载三五人,哪怕百十条船一齐渡江,这三五百人又能如何?我军可在江上撞沉了他们,可以在岸边等着他们上岸杀了。”好些人点头,这退到江南国人是好主意。
一群江北门阀却坚决反对:“吾岂可去江南蛮夷之地!”身为高贵的中原人要去被人蔑视的江南?开什么玩笑!
陆机笑了:“那么,你们可以选择第一条路,在这里守住合肥城。”
一群江北门阀中人恶狠狠地看着陆机,终于知道上了陆机的大当,在淮南郡庐江郡开战,江南人随时可以退回江南,这江北人能往哪里逃?
有江北门阀公子抽出了宝剑,剑指陆机:“你从一开始就想着让我们江北人流血?好一个貉奴!”
一群江南门阀中人急忙也拔剑,马蛋,当面羞辱江南人,想死吗?
其余江北门阀中人一见江南门阀中人拔剑,急忙纷纷拔剑。
顷刻之间,大厅之内如流水般的剑光四射,一把把锋利的长剑对着片刻间还互相商量合肥生死存亡的伙伴。只是方才众人一齐围着陆机,这站位有些乱,此刻忽然以江南江北为区分敌对,仓促之间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好些人只觉身边到处都是敌人,被十几把长剑指着。
陆机鄙夷地看着众人,道:“大敌当前,还要自相残杀吗?”
众人就等有人站出来说一句和解的言语,为了几句口角打出人命毫不稀奇甚至习以为常,但那都是仆役们在动手,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动手了,不知道门阀中人的金贵吗?
众人纷纷收剑回鞘,嘴里喝骂着:“今日且放过了你们。”
陆机见众人都冷静了,这才道:“是死守合肥,还是退去江南,一言可决。”
一群江北门阀中人冷冷地看着陆机,一言可决个p!两条路都是死路。
某个华衣老者慢慢地道:“老夫是合肥人,在合肥出生,在合肥娶妻,在合肥生子,如今孙子孙女都有了,一把老骨头难道要埋骨异乡?你们都走吧,老夫会死守合肥,合肥在,老夫在,合肥亡,老夫亡!”
一群江北门阀中人泪水四溢,道:“对,这里是我们的家乡,我们怎么可以放弃?就是死也要死在合肥。”“这里是我们的根,不留在这里还能去哪里?难道要去江南做貉奴吗?”
一群江南门阀中人又按住了剑柄。
陆机点头:“好,诸位保重!”转身出了大厅,一群江南门缝中人冷哼一声跟上,片刻之间大厅内只有一群江北门阀中人相拥而泣。
几个江南门阀公子快走几步追上陆机,低声道:“他们只怕会投靠胡问静。”大家都知道合肥城守不住,这些愿意留下来守合肥的人定然心存异心。
陆机道:“我知道。由得他们去吧,他们投靠了胡问静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众人阴冷地笑,胡问静对门阀的态度极其的扭曲和变态,这些江北门阀中人多半会被筑成京观的。
府衙大厅之内,一群江北门阀子弟确定陆机等人已经退走,众人立刻收了哭泣。
那老者眼中闪着光芒,厉声道:“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一群江北门阀子弟点头,你不仁,我不义。
大厅中烛火摇晃,映照得众人神情狰狞。
合肥城门口,无数百姓举着火把灯笼大声地哭嚎:“快开门!我们要出城!”合肥凡是种地种菜的百姓尽数去了农庄,城中只有商人工匠地主老爷以及打工仔,个个曾经为是城里人不需要去农庄而骄傲,可此刻恨不得在农庄种地,农庄没有城墙,想跑就跑,哪里会被厚厚的城门堵住了活路。
一群士卒铁青了脸,厉声呵斥阻拦着,奈何想要出城的逃难的人越来越多,根本管不过来。
忽然有百姓大声地叫着:“快看,陆机来了!”
拥挤的人群迅速地围住了陆机的马车,无数人攀住马车的车辕,大声叫着:“陆公子,我要出城,让我出城吧。”“陆公子,合肥能守住吗?”“陆公子,全靠你了!”
陆机钻出马车,大声地道:“来人,打开了城门,任由百姓自由地出入。”询问陆机的百姓们立刻大声欢呼着挤到了城门前,城门不过开启了一条缝隙就努力地挤了出去,欢笑的神情仿佛得到了世上最美好的爱情。